而轮椅上的人,只是静静地靠在原处,望着她气急败坏地在院中追着两个小鬼,眼中不觉染上一层笑意,淡淡的,却温柔至极。
——这是许久都未有的喧嚣,真好。
那天晚饭的时候,秦戈端着一盅鸡汤上了门,态度客客气气,语气中带着几分郑重。
“这是先生让送来的,今日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他说得恭敬,举止也极有分寸。
黄小花也不多推辞,笑着接过,回了一句“多谢”。
等到晚饭时她揭开汤盅,一股温润的香气便扑鼻而来,鲜香中夹着若有若无的草药气息。
她忍不住尝了一口,汤味醇厚,鸡肉鲜嫩,一口咽下去,那股暖意便从喉头一路滑进胸膛,连胃里都跟着泛起柔软的热。
“还挺懂事的嘛。” 她一边咂嘴,一边自言自语,眉眼间全是满意,那一盅汤被她和阿婆三两口喝得干干净净,连汤底都没剩下。
夜色渐深,村子逐渐归于寂静。
黄小花照例在院中劈柴。斧刃砍进木头,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木屑飞溅,节奏分明。她动作不停,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白日那一幕。
她原以为他不过是个孱弱的病人,却没想到他站起来时竟比她还要高半个头。
还有……他的气息。
她轻轻蹙眉,把那一瞬间从记忆里重新翻出来。他额前的冷汗带着一丝淡淡的药香,衣襟下却透出一种极轻的檀木味,冷冽干净,像山泉浸过的老木头,又混着一点青草初割时的清辛——干净,安静,却叫人莫名心安。
竟然……还挺好闻的。
她一斧砍下,木头应声断裂,扬起一缕碎屑。黄小花怔了一下,随即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低头继续劈下一块。
第66章 他们院门口那块医馆的木……
自那碗鸡汤后, 两家竟也渐渐走动起来,时时互通有无——偏僻小村,乡里乡亲的, 邻里间相互帮衬,本就再寻常不过了。
秦叔时不时会端些做多的菜送来,说是吃不完倒了可惜。红烧鱼、炒苋菜、梅干菜扣肉……做法朴实, 但胜在用心, 味道也比村里寻常人家精细不少,几样家常菜送上来, 总能让黄阿婆吃得合不拢嘴。
黄小花嘴上不说,心里却记着。每次打猎回来, 总要挑些新鲜的野味送过去,也算投桃报李。
她打得最多的是野兔、山鸡, 运气好些,能碰上小野猪、野鹿。至于蛇虫鼠蚁之类的,早些年她是直接剁了喂鸡,如今倒是懒得动手——反正隔壁正好有个三天两头钻进深山采药的闻渊, 于是干脆一股脑儿丢过去,说是“顺便给他配药用”。
闻渊嘴上嫌得厉害,手上却极快, 动作麻利得像是怕她反悔。还附赠了几次推拿, 黄阿婆被他治得腰腿轻快许多, 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
今年初春的时候,雨水来得急猛, 连着下了几天。那日天色阴沉,黄阿婆不知怎的在院中滑了一跤,摔得人事不省。
傍晚时分, 小花下山回来,远远就看见房门敞着,院里静得出奇,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她快步走近,一推门,只见黄阿婆仰面躺在雨地里,浑身湿透,满头白发贴在脸侧,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泛着青紫,呼吸微弱得几不可察。她当时几乎是扑过去的,手脚都发了软,颤着声唤人,喊了好几遍才按住心慌。
村里没大夫,那一夜她守着昏迷不醒的阿婆,用尽所有能想到的法子:烧水、熬姜汤、灌糖水,又是擦身、又是换衣,一夜未眠,等天蒙蒙亮时,阿婆终于轻轻哼了一声,她才倚着门槛掉了泪。
自那以后,她出门便总是挂着一颗心。她知道,那一跤若再晚发现一刻,可能就不是这结局了。
如今倒好了,有邻居了。闻渊、秦戈、沈昭虽偶尔要进山或外出办事,但顾长渊总是在家的。
两户院子本就隔得近,不过几步之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花每次出门时,便顺手将黄阿婆送去隔壁,托邻居代为照看。到了傍晚,她再绕去那边,把人接回自家。
阿婆年岁大了,记性不好,话却多得很。一桩旧事能翻来覆去说上十几遍,有时小花自己听得都烦,可不知怎么的,那位从不多言的顾先生却竟似有用不尽的耐心。她每次去接人,还没进门,便能听见阿婆高高低低的嗓音从墙那头飘出来,夹着他温润低缓的回应,像溪水淌过山石,不急不滞。
“那是,看你女儿这般能耐,阿公年轻时一定也不差。”
“阿婆以前也翻山?那可真是女中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