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戈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等待下文。
顾长渊缓缓睁开眼,烛火映在他眼中,映出一抹沉静而幽暗的光。他望向那团模糊的轮廓,语气低得近似呢喃:“你说……她,还会再喜欢上我吗?”
秦戈心头一震,指节悄然收紧,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屋内安静得可怕,只余烛火在静夜中轻轻摇曳,投下忽明忽暗的光斑。他的右腿在床沿一侧,毫无知觉地垂着,右手则虚虚搭在身侧,手指微微蜷缩着,连轻微的颤抖都没有了。
“……我如今这个样子,比起当年,是更彻底的废人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种极深的无力感。他的眼睛在夜里看不清,他的身体比从前更糟,而她——她早已不是当初天真懵懂、情窦初开的少女了。她甚至不记得他了。
秦戈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可喉头哽住,最终只是沉默着,低下头去。
顾长渊缓缓阖上眼帘,长睫微颤,手指在被褥下缓缓收紧,仿佛想攥住什么虚无的东西。半晌,又轻轻吐出一口气:“算了……没事的。”
秦戈抬眼看他。
烛光下,顾长渊的脸色苍白如纸,眉眼沉敛,目光虽微微涣散,却仍深深定在某个方向,仿佛透过重重夜色看见了远方的光。:“总有办法的。”
那声音极轻,如同夜色里的一道回音,几乎被风悄悄卷走,却又终究沉沉落进人心深处。
他们如今所在的这个村子名为浅水村,四面环山,沿江而建,村道狭窄蜿蜒,两旁尽是黄土夯实的矮屋与歪斜的篱笆。炊烟自茅草屋檐下袅袅升起,鸡犬悠然踱步于屋舍之间,溪水潺潺穿村而过,波光映着石岸青苔。田间地头偶有劳作的村民抬头张望,眼神里是偏远山村特有的淳朴与打量。
主意既定,事情便一桩桩落实下来。轮椅要添,衣物要置,药材、食粮、炊具也一应不能缺。既然要长住,就不能只是落脚,而要安家。
沈昭在黄家不远处寻得一处闲置的院落。屋舍由黄土垒砌,屋顶覆着半旧茅草,墙面斑驳开裂,木门陈旧,吱呀作响。后院草木疯长,篱笆东倒西歪,一看便是多年无人打理。
闻渊抱着药箱站在门口,环顾四周,眉头皱得紧紧的:“就这?能住人?”
沈昭却似颇为满意,迈步入内,抬手推了推门板,门扇一歪,尘土扑面而来。他眯了眯眼,语气倒带着几分兴致:“地方够用。前院做医馆,后院种菜养鸡,将来慢慢收拾,自给自足不成问题。”
“鬼才想在这穷山僻壤长住。”闻渊冷哼一声,满脸嫌弃。
沈昭顿了顿,回头看着他,语气认真而笃定:“先生想。”
闻渊被噎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院中。
顾长渊双腿上覆着厚毯,面色苍白,目光却沉敛如海。他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是望着门口,仿佛能透过那扇虚掩的篱笆门,望见那道日夜思念的身影——提着猎物归来,步履稳健,肩背笔挺,眉目间带着风霜,却依旧锋利而耀眼。
他一言未发,眼神却深藏极致的克制与沉默的热望。他找了她整整半年。
风霜雨雪,江河湖海,一步一步,从死生不明的绝望里,熬到了此刻。
而如今,她就在不远处,与他相隔不过数百步。
只是他不能急,不能靠近,不能惊扰。
她忘了过去,所以他只能继续等下去,等她亲自一步一步,重新靠近他。
闻渊眯眼看了他半晌,终是轻哼一声,懒洋洋扛起药箱往里走去,嘴里还嘟囔:“……疯子。”
秦戈扶抱着顾长渊进屋,迈过门槛的那一刻,他低低一笑,嗓音沙哑,却极尽温柔:“欢迎回家。”
第65章 听说,他叫顾长渊。 真是……
黄小花家旁来了新邻居。
是那个挺厉害的大夫, 还有同行的主仆三人,听说其中那个漂亮男人病得很重,才一路追随闻大夫来此处静养。嗯, 那是个漂亮男人。
她第一次见他,是在一个黄昏。
那时候天色近晚。他坐在院中的躺椅里,身后是一片沉沉的残光。
他瘦得近乎透明, 两颊深陷, 下颌削薄如刃,脸色泛着久病之人的蜡黄。可即便如此, 仍掩不住眉眼间的清隽。尤其是那双眼睛,瞳色很深, 看人时不露喜怒,仿若一汪深潭, 冷淡,神秘,又带着不易察觉的伤意,叫人移不开眼睛。
就是在那样的光影里, 她看到他哭了。
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只是眼角悄然滑落几行清泪。不带一点声响, 也不求人, 也不怨天, 安静得叫人心口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