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离应了声,用桂花皂角洗了手擦干水分,才走进了花闲的寝殿。
花闲正坐在镜架前理晨妆,瀑布般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这场景比枝头初绽的梨花还美丽。
朱离是头一回得了近身伺候的机会,他倒了一些榆叶刨花水在锡盆中,用篦子沾了沾,再给花闲篦头。
她一头乌发洁净、柔顺,一篦能到发尾,榆叶刨花水中,还用了梅花雪水加栀子、茉莉调香,用它来篦发清香扑鼻。
但再清香,也不及花闲身上冷香一成,朱离认真地给她篦发。
朱离一边篦,一边和花闲讲着府里下人嚼的八卦。
他说:“有几件和四爷有关的事。”
花闲:“哦?”
四爷赵琮德,今年应十七了吧,他是秦王侧妃的独子,在梦中是个极其飞扬跋扈之人,他跋扈的资本并不是因为他是秦王的儿子,而是他的舅舅——路侧妃的弟弟,如今荣盛了锦衣卫的指挥使。
前锦衣卫指挥使早些日子暴毙了,圣上便扶了赵琮德的舅舅陆祁做指挥使,现如今可是圣上跟前特等的大红人。
朱离听出她有兴趣,便说:“听说四爷前些日子在外头带了一个女子回来,收了做通房,本来也没什么的,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却有人闹上门了,原来那女子本是有婚约许了人的,听说没多久就要过门了,却被四爷截胡了,
那女子许的是一户姓萧的普通人家,那姓萧的小子恰好去了应考,萧家的老爷子气不过便去告官,官府以证据不足为由拒了,萧家老爷子便拄着拐杖来了咱们府里找人。”
阿宝恰好端了热水进来给花闲净面,她笑道:“阿离的消息还真灵通,我都不曾听过,你小声些,爷的事哪是咱们能议论的。”说着,一边把房门关了,不让旁人听见,这是哪里传来的消息,怎的朱离知道得这般清楚?
朱离道:“阿宝姐姐,我自然有我的门路。”
阿宝会心一笑,觉得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像极了小孩充大人,怪可爱的。
花闲偏头问:“后来呢?阿离,后来怎样了?”
朱离道:“后来,四爷派家丁出去把萧老爷子乱棍轰走,臭打了一顿,听说萧老爷子那日夜里就死了,等萧家小子乡试回来,萧老爷子的尸体都臭掉了。”
阿宝赶忙道:“了不得,阿离,你到底听谁说的?快小声一些。”
朱离降低了些音调继续说:“后来,萧家小子去官府击鼓鸣冤,又告去了大理寺,官府便派了几个仵作去验尸,但仵作却说萧老爷子是心疾死的,又宣了四爷新收的通房去问话,那女子说是自愿的,且那婚书也找不着了,官府后来判了萧家小子诬告,又给打出去了。”
阿宝越听越觉得不得了,赶忙打开了一条门缝,看看外头有没有人。
花闲:“后来呢?”
朱离又道:“后来,听说这萧家小子甚是不服,他又是个读书极好的人,指不定日后要告去金銮殿呢,但这时却出事了。”
阿宝:“出了什么事?”
朱离:“听说他平日会卖些豆腐为生,但有人却吃他豆腐中毒了,因此这萧家小子被下了大牢,不知要处死还是流放。”
阿宝:“了不得,好好的豆腐怎么会有毒,这不会是咱们四爷使了坏吧?了不得,阿离到底是听谁说的?按理说,这种事定是不准私下议论,也不会被人知道的。”
朱离:“我不过是嘴甜了一些,又使了几个钱,别人才悄悄对我说的。”
阿宝叮嘱朱离:“出了这屋,可千万说不得了。”
花闲:“后来呢?”
朱离:“没后来了。”吃牢饭还是简单的,以这些人的性子,怕是会塞钱让衙役折磨萧家小子。
阿宝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四爷也过分了些,不过我倒听说四爷的另一件事。”
花闲:“什么事?”
阿宝:“四爷的另一个通房小产了,已经六七月了,听说是自个儿不小心滑了一跤。”
长安城世家勋贵的规矩,如果正室嫁进来有身孕后,妾室才能有孕,或者是正室嫁进来一年都没有身孕,妾室这时才能有孕。
以花闲为例,如果她一年都无孕,过了这一年,阮氏和邱氏才不用喝避子汤。在这一年内,阮氏和邱氏不能有孕的。这也是给正室的一点体面了。
但四爷赵琮德都还没娶妻,通房便怀孕了,那想娶高门贵女就会难很多。
朱离:“谁知道是摔跤没了,还是……”
阿宝上前捂住他的嘴,“我的小祖宗,你少说几句吧,胆子大了,养成习惯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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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一个小姑娘没有点灯,像只猫般熟稔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