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穿成什么样子,他都是朝廷命官,该有的礼数一个都不能少。
徐照白向他颔首,又对左右道:“去馆驿,取来梁少卿的官袍。”说罢又端详梁道玄一会儿,再补充一句,“叫个大夫至堂外听候。”
梁道玄的样子算不上好,身上有明显的伤痕与未消退的淤青,唯独那一双焕发着星彩的双目,让人能清楚从中看到蓬发之朝气。
“徐大人,下官来迟,还请赎罪。”梁道玄笑着目光游走,“诸位同僚,有劳诸位为我担惊受怕了。”
这话听起来很阴阳怪气,但又找不出他的错处。
潘翼如释重负的吐息,可是转念一想,梁道玄这浑身的衣服都没了换作其他,听说人跌下去的位置又在山溪水中,就算人到了,证据也不一定能完整保留啊……
一时间原本的安然又化作了无穷无尽的焦虑。
梁道玄回了大堂仿佛回了家,穿什么都一样神采飞扬,他看向定阳王姜苻,向对方行礼道:“殿下,下官失仪失职,还请恕罪。今日本应下官在场监审过堂,此时方至,屈待殿下,是下官的不是。”
姜苻本来受了王妃的意,不好开口,但又见爱妃示意自己,他才赶忙道:“哪里的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虽然定阳王左右脸颊有着奇怪的红肿,但梁道玄想了想,徐大人再大胆,也不敢掌握宗室王爷吧?
于是没有再多言,他终于要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
一路奔波,正为此刻。
“徐大人,不知审问到了哪一步?”
徐照白回答:“刘王妃方才说道,要为定阳王殿下伸冤,并状告峨州知州朱善同伙同州府衙门党羽,诬告构陷定阳王,且为销毁证据,不惜灭口以残害御史随官——也就是你。”
“哦……”梁道玄这一声拖得很长,“既然这样,那下官也和王妃殿下同告峨州州府上下之罪,尤其是这最后一条,戕害御史,意图灭口。”
一言既出,四下皆惊。
刘芝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她这才感觉到沉重身体的疲惫,整个人出透了虚汗,靠近椅子中。
“梁少卿,你是说,你是被害落崖的?”徐照白本就正襟危坐,听了这句话,一双本就狭长的眼眸更是变窄而长。
“有人推我下去,还是我自己脚滑,这还是分得清的。”梁道玄笑得仿佛自己根本不是受害者。
“除了亲告,还有证据?”
“当时我腰间有系一条麻绳,此绳有手腕之粗,即便我滑倒,也能防止我坠入山溪,但待我跌落苏醒后,那绳子在上面的一端,却有整齐的切面,非人为不得有。”梁道玄正色,“那条绳子我此刻没有带在身上,但却放在了可靠的位置,等安全后,再回去查验。”
“荒谬!这也只能证明梁少卿是被人谋害,又怎么能证明是吾等州府官吏所为?”朱善同冷笑。
他还有十足的冷静,但梁道玄却不与他纠缠,看都不看去一眼:“我在雨中跌落时,看见了推我的人。当然,朱知州可以反诉我为诬告,诶呀,那这个案子就越来越乱了,徐大人,不如我们从头说起,先解决定阳王殿下的冤屈,到时候暗害我的真凶也必然水落石出。”
这时,随从送来了梁道玄的官袍,他并不下去更衣,而是甩开朱红一片犹如火烧,披衣系带,略正领口,再束带于腰,最后,戴上他的官帽。
一瞬间,草泽之人化作风仪卓然的朝廷命官,唯有脸颊、额头上未愈的细小伤口还略有狰狞。
“既然如此,你此行便是寻找证据,那便是有所收获了?”徐照白问道。
“回大人,正是如此。”
“如实道来。”
梁道玄自从入堂,第一次看向了朱善同:“朱知州,蔡知县,州府衙门在河堤决口前,曾下达一纸告令,此告令加盖州府和县衙的大印,告知西陶县百姓与官吏,河堤在朝廷的督促下已完成修缮,而春耕在即,不能有所延误,应尽快着手。可有此事?”
“无有此事!”蔡孚想都没想立即答道,“我见都未见!”
相比之下,朱善同要冷静得多,他缓缓道:“梁少卿,州府衙门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也没有文书,州府衙门发出的所有文书,都会留档,御史大人可以随意调看查阅,我可以保证,没有这张告令的备份存在。”
虽然二人如此说,但这个说辞已经让众人惊讶。如果真是这个情况,那么定阳王根本没有挪用人力,甚至还积极参与恢复生产。可对于州府衙门,这边是骗令构陷的重罪,且用了官印,罪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