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妈妈将人推坐到炉子旁,倒了杯热水给她捧着暖手,笑道:“那她搬出来,宜兴坊的小南房是不是可以给你们做婚房了?”
“那房子才多大点……”乐问夏脑中闪过茂名路老太太那几间房,心里满是向往,满格的大窗,有最好的窗景,宽敞、通透、光亮,置身其间,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白纱窗帘洒下,她能想象到自己在弹簧床上拥被醒来的那一刻,有多幸福!
“姆妈,你知道吗,三间大屋,一间保姆房,两间储藏室,厨房、卫浴、热水汀、壁炉、大大的阳台……”乐问夏站起来,身上的大衣滑落,犹自不觉,兴奋道,“虽说大楼的锅炉早在解放初就不让烧了,卫浴、热水汀用不了,壁炉的烟囱也封了,可有这些,那就是档次。姆妈,你去跟褚旭妈妈谈谈吧,给我一间,我只要一间,这婚我们立马就结。”
乐妈妈听得震惊:“这么多间屋子,都还回来了?!没有人家跟她抢房?没有人家挤住进去?”
乐问夏摇头:“那栋公寓跟咱家现在住的这栋楼的户型差不多,分为一室户、二室户、三室户和四室户。四室户不多,一栋楼才几套,他奶奶一个人占了一套。”
乐妈妈失神地喃道:“这么有本事?!”
乐爸爸蹙眉:“小旭他四哥一家已经回来、跟老太太搬住进去了?”
“嗯,回来了,也住进去了。”乐问夏嘴一撅,捡起椅子上的大衣披上,挤坐到姆妈身边,不愤道:“他四哥娶的那女人老神气了,我就跟褚旭奶奶说了下我的想法,好嘛,直接指着我的鼻子,让我出去。呸!她有什么资格撵我,又不是她的房子。”
“她撵你?!”乐妈妈惊讶道,“她不是乡下来的吗?哪来的底气?”
说罢,乐妈妈打量着闺女,漂亮、大气、衣着得体,又拉得一手大提琴,往那一站,大城市姑娘的优势尽显,“她见了你,都不自卑吗?”
乐问夏一怔,那个邱秋……比她想象的长得好看,穿得也不差,还有她身上的气质,她只有小时候在一些资本家太太、小姐身上看到过。
“她撵你,老太太怎么说?”乐爸爸不关心妻女的优越感、虚荣心,他只关注房主人的态度。
乐问夏咬了咬唇,不敢把老太太已经跟褚爸断绝关系的事嚷出来,怕爸妈觉得褚家人品有问题,让她和褚旭分手:“她说她已经把宜兴坊的小南房,腾出来给我和褚旭做婚房了。”
乐妈妈:“那你跟她说你俩不要宜兴坊的小南房,让她把公寓的房,分一大间给你们。”
乐问夏垂下头,有些不敢看爸妈的眼神:“……她不愿意。”
“这……”乐妈妈转头看丈夫,“要不,我明天提着东西过去看看,不是说老太太生病了吗。”
“不妥!”乐爸爸摇头,“没订婚,没下聘,咱家就别掺和了。有什么话,让褚旭跟他家老太太说去。不行,还有他爸妈呢。”
乐妈妈看向闺女,乐问夏扣扣手指,冲她妈妈点点头:“我明天跟他说。”
五年的感情她不想放弃,让她放弃茂名路公寓的那几间大房,她更是不甘。
*
褚旭锁好车,快步踩着咯吱作响的木质楼梯上到二楼,就见大南房的门半开着,屋里亮着灯,灯光暖融融地洒在门口的柚木地板上,众人围着圆台面坐了一圈,桌子中间摆着个小小的蛋糕,围着几碟小菜,每个人都在笑,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小妹医专毕业被分配到广济医院做助产护士了。
蛋糕是姆妈专门去红房子定的,庆祝小妹分配到一个好医院,有了一个好工作。
屋里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褚旭立在当场,迟疑了片刻,没敢进去,怕自己如一个不速之客一样,闯进去说明回来的原因,闹得家里鸡飞狗跳,人人不得安生,破坏一室温馨。
转身推开小南房的门,褚旭拉开灯,悄没声地收拾起来。
床上的厚棉被褚旭没动,小妹还要用呢。
棉被上叠放着条“凤凰”牌毛毯。这是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沪上第一毛纺厂、第十八棉纺厂等单位,接下为尼克松定制精美礼品的任务,选用马海毛和澳毛为原料,特请人设计、注册了“凤凰”牌毛毯商标,制作出的高级全毛提花毛毯。
随着周总理把这条毛毯作为国礼送给尼克松访华团队,“凤凰”牌毛毯作为国礼的荣誉就响彻了全国。
同款毛毯以高出普通毛毯3倍以上的价格,在沪上第一百货商店等大型商场销售,均是一上柜就被抢购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