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书房骤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如山崩地裂般轰鸣,覆盖过雨声,付媛心头一紧,急冲冲地赶出门去探看。
连在廊庑中洒扫的丫鬟小厮也一同停了手上的动作,呆愣地探头望向书房,空气像在此刻凝结住一般。
裴俅捂着半张脸,嘴角俨然挂着一滴血,狼狈不堪地逃窜出院子,连头也没抬。
付媛蹙了蹙眉,又抬眸看向提袍跨出门框的单阎。
那人手中的玉扳指恍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横淌的鲜血,止不住地顺着他指尖滴坠落地,血液与地上水潭相交融,走向她的每一步都带着血印。
男人此前的笑意褪却,只噙着一双婆娑泪眼,攀在眼球上的血丝肆无忌惮地掠夺领地。滴血的手颤抖着抚付媛脸庞,只一瞬,黏腻与滚烫便在她脸上渲染开。
她吓得有些不敢动弹,只晓得痴痴地去抓那只受伤的手,蹙眉替男人撩起被雨水打湿的青丝,望着面前紧紧搂住她的男人。
那双握在她腰间的手,仿佛要将她揉碎在怀里,舍不得留一点空隙。
哪怕她的灵魂不属于他,他也要占据她躯体的每一个部分
单阎有些哽咽,似沉睡了数千年的巨兽苏醒后发出的一声嘶吼,每个字节都像是泣血的悲歌: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第22章
付媛怯生生地凝视着那双泪眼, 想要伸手去替那人抹泪,却被攥住了手。
“回答我。”
单阎只是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却让付媛如坠冰窟。
她被紧攥的手腕无法挣脱, 活生生被勒出了一圈又一圈的血痕。
她看着血滑落至袖身, 半截袖子被染成了猩红, 一时间竟分不清, 那血究竟是谁流下的。
单阎手上的伤口, 因他情绪波动而加快了血液流速, 血流如决堤。
付媛盯着小臂上争先恐后的血滴, 心底更是疼得厉害。
她顾不上手腕的疼,反而用另一只手抹去那人眼角的泪,咽了咽口水,“让大夫替你包扎,我再将事情告诉你...”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她声音又滞了滞, 补了句:“好不好?听话。”
单阎原本没想答应, 若是她决意不要他了,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旁人只看得见他身上光鲜,关注着他身上层层加码的出身,艳羡他貌若潘安,觊觎他官居高位,却从无人在意他心中所想。
就连单老夫人也未曾关心过他真正要的是什么。
可是从前单老爷去世,他为了让单老夫人振作,硬是装作坚强, 半滴泪也未曾落下, 哪怕是在丧事倚仗前头举幡旗,他也没有一刻露过怯。
单家的重担, 仿佛无可转移地落在了他一个不过十岁的孩提双肩上。
这些年他背负了太多太多,总要在外人面前装作少年老成,为考功名不惜悬梁刺股,只为满足单老夫人与族人对他的期望。
可是付媛似乎并不在意外人强加在他身上的东西。
那段最难捱的日子里,她总是费尽心思地逗乐他,虽然是以往他身上丢虫子的方式...
但他依旧笑得恣意而放肆,后来她敛了心性,不再捉弄他了,倒是让他心底落寞了许久。
说来倒也蹊跷,她从不会逼迫他做些什么满足她的期待,他却心甘情愿地为了她赴汤蹈火。
听着她嘴里念叨着“听话”,一直在太阳穴跳动的那根筋竟莫名歇了歇。
他坐在床榻上,由着大夫替他包扎,嘱咐些稀疏平常的小事,眼睛却一直瞥向面前的付媛。
付媛的脑袋依旧埋得很低,像最初她受伤时,单阎守在她身旁那样,她的目光仔仔细细地盯着手上动作,一刻也不敢挪开,生怕稍有差池,让他落疾。
哪怕大夫嘱托的那些类如“不许碰水,不吃发物,”这些毫无新意的话,她也都一一记下。
单阎盯着付媛的侧脸,眼里似乎失了焦。
付媛低垂的眼轻轻一抬,对上那人视线后,眼神虽有片刻闪躲,最终却也愿意定了神,与他对视而笑。
单阎突然有些心软了。
或许她有她自己的苦衷,或许她本就打算告诉他,或许她不是刻意隐瞒,或许...
他似乎还是骗不了自己。
付媛将大夫送出门,将门掖实,他仍旧呆愣地坐在榻上,低垂着脑袋看着自己手上缠绕的布条。
布条上依旧有血渗出,只要他稍稍弯一弯拇指,那股血流便更甚。
听着付媛的叹息声,他浓密的睫毛动了动,却没舍得抬眸看她。
他开始有些害怕看到那人的神情,生怕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嫌弃的神情。
哪怕她从前便是这般。
付媛提着罗裙,落座在他面前,将那只手搭在自己膝上,心疼地不禁用拇指在他掌心摩挲。她悻悻然抬眸,眼底的泪似乎已经转了几圈,却又因她仰头,不甘地倒流回去,“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