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他会让她接受她的,不光是身心,还有那张犟嘴。
面条的做法比白糖桂花糕要简单些,今日在老板的摊上“糟蹋”了两面团,单阎便学会了。现在在付媛面前正是该他表演的时候,他的擀面的手法娴熟,还学着老板的架势甩了两回面。
听着身旁付媛的声声夸赞,总算觉着今日没白费功夫。
手里的面渐渐被抻打成细面,顺着勺缓缓没入方才剩下的肉汤里,单阎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锅中蒸腾的烟雾萦绕在单阎棱角分明的脸上,不知为何偏给他带去了一份柔和。
站在他身旁的付媛踮脚,双手圈住他的脖颈,逼迫他半垂着脑袋看她。
单阎发现,面前的妻子与方才那个拧巴纠结神情复杂的妻子截然不同了,她的眼里似有柔情万种,只半眯着那双丹凤眼紧盯他双眸。他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抱紧付媛,却碍于手上花白一片的面粉,只好用着大臂轻轻搂过她双肩,“久等了夫人,很快就能吃了。”
付媛并没急着说话,只是又刻意地贴近了男人的脸。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深邃而迷人,粗眉微微低压,十足一只等待垂怜捋毛发的家兽。
付媛如他所愿地摸了摸单阎脑袋,又用鼻子与他鼻尖蹭了蹭,“辛苦夫君了。”
男人瞳孔一瞬间的微张被她敏锐地捕捉到,随即又半阖着眼,点点头,朝她一笑,“好了,放开为夫吧,差不多能吃了。”他用手背拨了拨圈在脖颈上的两只纤细的手臂,却发觉她搂得更紧了。
“想要亲吻。”
她的话语很干脆,却淹没在了身旁滚烫得“咕噜”作响的水声里。
单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想要夫君的亲吻。”她又重复了一遍。
刚在坐在木椅上的付媛似乎想了很多东西,从前她也会这样搬着一张跟她人差不多大的板凳坐在墙根,看着庄十娘在厨房里忙前忙后。氤氲下的庄十娘虽看上去不如平日里的高贵,却淳朴得让付媛觉着她身上的雾气像是她下凡的证据。
付家的厨子众多,当时付老爷与庄十娘新婚燕尔,没过多久便生下了付媛,感情如日中天。为了不让庄十娘下厨操劳,付老爷换过很多厨子,八大菜系样样都有,甚至还有从前当过御厨的老厨子。
然而庄十娘还是坚持着下厨换着法子给付媛做些家常小菜,说着那总归是爱她的人做的,无关手艺,全在乎心意。付媛当时并不明白,还以为是庄十娘的谦逊话,明明她做的小菜要比御厨做的都要好吃!
可是刚刚付媛看着单阎笨拙地抹面和面擀面,一圈又一圈地抻着面线,这才如梦初醒。他那拙劣的刀法与付媛如出一辙,分明是不会做菜的主儿,却依旧执着地要给她露一手。
虽然付媛还没吃上单阎做的面条,却莫名地觉得味道应该不错。
现在她知道了,这是爱的表现,便不再纠结了。
不知在什么时候,她对单阎的成见一点点被剥去,偏离了付家的掌控,她好像才真真正正地认识面前的这个男人。那些工于心计的利益衡量,似乎在他面前都不作数了。
他好像从来都不屑于与她计较得失众寡。
她看过很多话本,关于情情爱爱的部分她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无条件地为另一个人做那样多的事,付出那样多,却从来没希望落一句好。
他们不要利禄,不要名声,甚至不惜放弃了性命,只为了追寻那个虚无缥缈的爱。
付媛不能理解,甚至觉得那些人愚笨。
可是现在她懂了,她好像都懂了。
她也是那个可以为了他前程不顾性命的笨蛋。
原来单阎一直追求的是她这份爱吗?
她值得吗?
她问过自己很多次这样的问题。
她值得被另一个人这样对待吗?她值得被爱吗?
在付家这样多年,她好像没有什么美好是她值得拥有的,所有的好都是有条件的。
她不够好,就不配得到父亲的爱;她不够乖巧,就不配得到父亲的怜悯;她不够贤淑,就得不到父亲的认可。
所以她以为,她要对单阎百般谄媚,才配得上他对她的好。
可是他说过,她可以做任何事,只要她发自真心地想要这么做。
原来有一种爱是可以不需要条件的。
单阎好像从来不会要求她端庄得体,伺候好公婆,在外替他游走说关系。
他爱的是她,原原本本的她。
他放任她的固执,理解她的贪婪,纵容她的色欲。
在单阎面前,她好像是什么模样都可以,唯独不可以是那个为了旁人百般讨好迷失自我的付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