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喻晨曦和评委熟识这件事他才知道没两天,就算知道的再早些,又或者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不告诉她。知道某件事的天花板在哪和完全未知充满挑战,人做事的态度就是会不一样,既然已经开做了,结果已然求不到的情况下,更应该抓住过程中能收获和成长的东西。
他这般费心思,又何来他一时兴起这种说法。
他从来没觉得他输不起,只是作为他现阶段的领路人,太认真也太着急了而已。
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自己之外,最希望她能够回到这条路上的人了。
倘若他真的不支持她,刚刚又何必说那么多,豢养一直金丝雀是对他来说远远要比培养栽种一棵参天大树要简单得多,且费心费神得多。
他承认自己刚刚有些话确实过头,没有考虑到她情绪上的因素。
但她这样说,他在刚刚某一刻忽然有了不是很想解释的冲动。
“一时兴起?随手?”文时以敛了敛眸子,忽然极冷地笑了下,“我很闲是吗?我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闲到要一时兴起地叫你参与竞标,闲到要看你一版又一版的标书和方案?”
话音落在两人之间已经快要凝结成冰的空气中。
她亲眼目睹,他从极致镇定冷漠,变得也开始有了情绪。
只不过,他对情绪的掌控力远远胜过她。
这是他们之间,少有的剑拔弩张。
各有各的苦衷,站在各自的视角,陷入短视的局限中,短时间内无法共情彼此,更遑论感同身受。
气氛变的凝滞,在发现无法扭转她情绪,再讨论下去,他们会彻底崩盘,越来越糟糕后,他开始有点病急乱投医,想着是不是给她一段时间冷静下会更好。
同样,他也需要反思回顾一下自己刚刚的话。
恰巧,她比他更早地开口。
“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会。”
丛一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眼深吸了口气,彻底放弃了争辩。
他也一样。
总之现在再吵下去,谁也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离开卧室前,他还是想替她擦一下眼泪的,但她挪开硬是不允许,他没办法。
——
从喻家的花园别墅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凌晨三点。
喻南山和两人的对话从来都是分开的,所以格外费时,
所以喻晨曦更坚信不疑,夏祁宁就是一个人形又三百六十无死角的摄像头,二十小时监视她,控制她成为喻家不二的完美继承人。
他们离开别墅,一同上了车,没叫司机,夏祁宁开车,送喻晨曦回了公寓,一直送到门口,他才准备离开。
就到她下面一层,他们甚至连住处都这样近。
“小姐,太晚了,你早点休息,明天上午的行程我会让助手酌情推迟两个小时。”夏祁宁垂着眼睛,说话的时候从来不会正视喻晨曦。
喻晨曦看了他一眼,推门走进房间的同时丢了句。
“进来。”
厚重的金属门没关,夏祁宁听见了她的话,顺着她的背影朝着房间里看去,能狭窄地看见一小部分落地窗,以及窗外璀璨无际的夜色。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喻晨曦进来,顺手关上了公寓的大门。
这处高级公寓离喻氏很近,只有一条马路的距离。
喻晨曦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所以很讨厌把时间和精气神都浪费在四个轮子上。别墅庄园之类的住所都太过远了,她就喜欢住在公寓里,和在美国时一样。
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可以清楚地看见马路对面的喻氏办公楼和后面的央视大厦,整座城市的灯火如碎钻般铺展,霓虹在浓重夜色中流淌成河。弧形客厅被包裹在冷灰与象牙白的色调里,进口的云母石地砖映着天花板的隐藏式灯带,耀眼的光晕如月光般漫溢。
沙发是低矮的Fendi Casa系列,哑光皮革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上面随意搭着一条苏格兰羊绒披肩。茶几上摆着冰镇过的唐培里侬香槟,水晶杯沿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在设计师款的黄铜托盘上洇出细小水痕。
喻晨曦进来,将脚上的白色高跟鞋换下来,规矩地收进去,精致走向开放式厨房的导台,拉开冰箱,拧开了一瓶冰矿泉水,一口气喝了一大半。
夏祁宁就跟着她,站在客厅中央,等着她。
等着她开口,等着她下一步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