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炎抿着唇,嗓音干涩:“回去你会死。”
“那也是我自己选的。”薛志炳突然平静下来,定定看着他,“不回去我才会后悔。”
宁竹看着这一幕,莫名觉得有些唏嘘。
景朝有温正德和薛志炳这般愿为百姓赴死的人,可更多的是为一己私欲的蛀虫。
“你回去了也没用。”封炎突然单膝跪地,低下头,“我替你去。”
这句话让薛志炳浑身一震,怔怔地望着他。
谁都知道,眼下这种情形,回去就是死路一条,封炎不是替薛志炳回去,而是替他去死。
封炎的脸上没有表情,说出来的话却让薛志炳蓦地红了眼眶。
“就算你不应,我也当你是我爹。”
所以我愿意替你去死,全了我心中的......父子之情。
薛志炳沉默下来,他闭上眼睛,放在膝上的手不住颤抖。
过了许久,薛志炳终于松开拳头,哑声道:“走吧……”
封炎眉目一松,正要起身,却突然身形晃动起来。
他手撑着地面,猛地抬头,尚未看清薛志炳的脸就软倒下去。
薛志炳一把接住他瘫软的身躯,语气格外沙哑:“若是有缘分,下辈子再做父子吧......”
旁边的侍卫沉默地上前搭手,两人小心翼翼地将封炎安置在马车上。
薛志炳一早就嘱咐过了,倘若遇到什么意外情况,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封炎送出去。
方才侍卫就在封炎的水囊中下了药粉,因着是朝夕相处的同伴,封炎并不设防,就这么毫无知觉地喝了下去。
这会儿正好起效了。
“宁姑娘。”薛志炳朝宁竹拱手,“这回他会睡上许久,届时你们应该离开了昌县,到时你再把那封信交给他。你想知道的消息,封炎也会一并告诉你的。”
薛志炳可以不顾自身,却没法眼睁睁看着封炎去死。
他在自己的大义和私念面前,终究还是选择了前者。
这样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在宁竹看来,国之将破,万千颓势不是他薛志炳一个小小的县令就能挽回的,哪怕是回去顽强御敌,也只是徒劳而已。
依旧逃不过被杀的下场。
曾经师门众人在家国和小我面前,选择了前者,宁竹不知道师父他们是否后悔。
至少她在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最后只剩下她独自一人的时候——
她后悔了。
重来一次,她心中想的只是护好身边的人。
宁竹收回思绪,抿了下唇:“你放心,答应过你的事,我不会食言。”
“多谢。”
薛志炳最后望了一眼熟睡的封炎,转身大步离去,那名侍卫紧随其后。
宁竹一行人目送着两人离开。
“阿姐,薛大人说的是什么消息?”宁荷抬头问道。
众人也都投来探询的目光。
宁竹顿了顿,犹豫几瞬,还是没有说。
“没什么。”
宁松的消息她得到了一半,只知道他没死,且如今人就在壁州。
可这个“没死”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却不得而知。
家中只剩下两个妹妹,倘若宁松真的没死,怎么说也应该回来看一眼,或者托人寄信,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杳无音信。
这当中必定还有些没弄清楚的事,宁竹不打算让其他人跟着担惊受怕,特别是宁荷。
宁竹把封炎搬到自己的马车上,让宁荷盯着一些,卞含秀则是去驾封炎的马车。
这些日子颠沛流离,不管是卞含秀还是季新桐,如今都驾得一手好车。
车队继续前行。
直到日头升到正中,拉车的马儿都不愿意再动时,宁竹才在一处尚未干涸的水潭边喊停。
众人坐下来商量之后的路线。
“翻过这座山就有一条官道。”宁竹展开方掌柜给的地图,指尖落在某处,“亦或直接穿山而过。”
外有叛军反贼,内有山林猛兽,选哪个都不轻松。
后者会方便寻找水源,可是如今天气热,很难说会不会再起山火,再者他们的路线也会被大大拉长。
宁竹有些拿不定主意,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想法?”
季新承皱起眉,似乎有什么顾虑。
突然,平安猛地站起身来,竖起耳朵,浑身毛发炸开,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来路。
“等等!”
宁竹眉目一凛,瞬间按住身侧的唐刀。
树枝扫动时发出的“沙沙”声由远及近,草丛晃动间,祝衡关狼狈的身影骤然出现在眼前。
“我就猜到是你们。”祝衡关狠狠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骤然松懈下来。
他整个人身形都晃了晃,连忙抬手扶住身旁的树干。
比起昨夜分别时,此刻的他狼狈不堪。
他脸上血迹斑斑,前襟被利器划开几道口子,里头随意用布条缠住,露出黑红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