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忱有些发怔。
他听到李南鸢说自己的事情时,情绪波动其实不大,但是听她说到娘亲不受重视,心里腾地就泛酸了。
他要是再成熟一点,再早些学做家务手工,让娘亲离开段家后能过得再舒坦点就好了。
李南鸢淡淡道:“后来我便想干脆从段天澜那里把你要过来算了。”
要、要过去?
那岂不是……
宫忱好像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但那就跟水中明月一样,刚要捧上来细瞧,又没有了。
“怎么了?很意外?”李南鸢笑了笑,“徐家可不嫌多你一个。”
“不是,”宫忱摸了摸鼻子,“我是在想,要是进了徐家,我岂不是跟师兄一起长大………”
还没咂摸出点什么,李南鸢就挑起一边眉,将他打断了:“所以,你是想跟赐安做兄弟?”
宫忱猛咳了一声:“那倒不是!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李南鸢:“噗。”
“你怕什么啊,”她说道,“徐家人虽然呆板,但家风开放,就算你们成了兄弟,只要没有血缘关系,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宫忱苦笑:“还是算了。”
要真这么好说话,她当初至于踹自己那么狠吗?
“你拒绝得倒跟当年一样爽快。”
李南鸢轻哼一声,“看来和段家小公子感情挺深。”
这关段钦什么事?
还有,他当年拒绝了李南鸢?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啊。
“等一下,”宫忱终于又模糊地记起了什么,有些艰难地开口,“当年,是您亲自来问的我吗?”
“自然不是。”
李南鸢手指在石桌上点了点,回忆道:“我跟段天澜说完后,他说要听你自己的意愿,我怕吓到你,觉得换个同龄人来跟你说,你答应的可能性会高一点,就……”
脑中忽然嗡的一声。
宫忱脱口而出:“是师兄吗?”
“是他,”
这次轮到李南鸢惊讶了,“不过你怎么一幅才想起来的样子?我以为你们那个时候就认识了啊?”
第18章
生宁228年,宫忱十二岁。
邺城,段家。
正是清寒三月,日中一刻,少年正在屋里烤红薯,窗户被敲响了。
噔噔噔。
他认得这声音,捧着一个刚烤好的红薯“烫烫烫烫烫”地过去开窗。
刚开了条缝,一只尖尖红嘴就迫不及待挤了进来,随后而来的寒风吹得他龇牙咧嘴,迅速把窗关上。
宫忱被一只圆润漂亮的白鸽扑倒,笑了笑道:“好久不见,丫丫,你好像又胖啦。”
“咕咕,咕咕。”
白鸽在他怀里蹦哒几下,像以往一样直奔食物,一头扎进又软又粉的红薯里啄了起来。
“辛苦你了。”
宫忱揉了揉它的小脑袋,抱着它坐回炭火旁,加了些炭让室内更温暖些,随后从它腿上取下信纸。
这个月足有五张,可见柯岁生活定然有趣,宫忱兴致勃勃地翻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个字占了整整一页。
宫忱嘴角抽了抽。
再翻。
「跟你说,我前些天随父亲来邺城办事,遇见段钦那个二货,看他那副嚣张样,我没忍住跟他打了一架,你猜怎么着,我给他扎了一背的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痛快!」
「他这个人面子大于天,此事定然不会告知旁人,所以我特意说来让你高兴高兴,算是也帮你出了一口恶气!整整九九八十一根银针,也不知道最后是哪个倒霉蛋给他拔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宫忱深吸了一口气,往下看。
「我的朋友,如果那个倒霉蛋是你,请不必在回信中提及,这会消减我为数不多的快乐。」
宫忱:“…………………………”
倒也不必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虽然开头令人咬牙扼腕,但后面三页的内容非常充实有料。
比如,天下最有钱的家族是秦家啦但是秦家家主竟然是妻管严,平日里出门喝酒还要向儿子借钱。
再比如,连这天底下最不喜欢跟人打交道的徐家都设宴啦,你猜为什么?为了昭告世人:徐家举家搬迁,预计未来十年都不与人来往……
宫忱看得津津有味,遇到不认识的字就翻《字书》对照。
信上最后说:
「我最近医术又有长进,算到这次回来丫丫就要生了,你来给小宝宝取个名吧,谁让它娘比较亲你。」
「不许说什么诸如“自己活不久了还是算了”的丧气话,我还算到只要你好好吃药,长命两百岁也没问题。信我,我可是神医的儿子。」
宫忱笑了笑,将来信折好收在一个木盒里,又摆出纸笔,让饱食的白鸽在一旁趴着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