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告诉春绿,给她一个当掌事大丫头的机会,春绿怎会不动摇?
“无妨。”姚戚香没有急着要一个答案,“此事,你可以自己再考虑考虑,不愿意也无妨,我就是觉得,你做事比春竹稳当些,我心里能更安稳些罢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说话不喜欢绕那许多弯子的,是便是,不是便不是,等你拿定了主意再来找我不迟。”
“好了,去吧。”姚戚香笑着挥挥手,“我也有些累了,想去歇一歇。”
春绿转身走了。
她转身走,一路回到春竹身边,一直闷不作声。
春竹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急道:“问你呢!死丫头,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春绿抬眼看着春竹,道:“问我知不知道那钟嬷嬷是个什么性子,我说不太清楚。”
因她表情实在自然,说话的语气又格外平静,而且还用了一个绝佳的理由,春竹根本没有怀疑。
春竹只是嬉笑:“等钟嬷嬷来了,她怕是真要吃些苦头了!”
两人站在一片树荫里,叶间照下的阳光洒在春竹脸上,她笑着,头上的红珊瑚钗子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
春绿站在暗处,面上是一片阴霾,她神色平静,心中却想:姚娘子说得对,春竹这个人,确实不如她稳重,也太喜形于色了些。
歇了会儿觉,茗玉叫醒了姚戚香,说是钟嬷嬷来了,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姚戚香听了便觉得头大,孟扶危说得好听,这管账哪里是能轻易学会的?这钟嬷嬷怕是要常来了。
她连忙起身整理了衣服,打开门后,就在院中瞧见一位身板干练眼神精明的老妇人,她面相极有精神,站得笔直,一见她出来便微微礼道:“姚娘子安。”
姚戚香没有忘记孟扶危说这钟嬷嬷以前是伺候中宫的,她哪里受得起这一礼,忙上前两步将之扶起,扯出一个笑来:“钟嬷嬷快请起,我以后还要多听您的教诲呢。”
“既然您都知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钟嬷嬷道,“娘子可知晓妇人掌管内事,要管的都有哪些东西?”
姚戚香一哽,尝试着道:“大约是奴仆的用调,吃穿的花销,出入账目的明细,以及上下的规矩?”
她答完了,钟嬷嬷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平淡开口:“娘子说的只是大概,须知道,仆役的用调细分为哪些,下等仆役和上等管事差别在哪里。说到吃穿,又要知道四时节气的膳食有些什么讲究,什么菜式配什么酒、用什么炊具、怎么个吃法,材料上又有哪些讲究;价贵的布匹与价廉的布匹各有什么优劣,坊市的定价几何,哪种料子用来做什么最好……至于这些,还只是基础,最要紧的是财物银钱,这里头的学问才是最最冗杂的。”
姚戚香眯了下眼,只觉得脑子胀胀,禁不住想,她一个给人做儿媳的都要知道这些,难道常氏早就对这些十分精通了?
想到此处,姚戚香不由得对常氏生出几分敬佩,虽然常秋兰这个人是不怎么样,可要懂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也很牛了。
反正……邓穗音是不懂的,邓穗音是从妾被抬成了正室的,她最精通的便是男女之间的那些事,靠着这些给自己挣了一个姚家的主母做,做了主母,生下儿子之后,她便自然而然地懈怠下来。
姚戚香虽厌恶邓氏,可她也是从邓氏那里知道,一个女子想要在这世道中安身立命,光知道一些拿捏男人的心思是远远不够的。
男人薄幸,若运气不好攀上一个薄幸又无能的男人,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幸。
她的母亲是这样,她想,等姚振廷让他的外室进了门,姚氏的家门中又会多出一份的不幸。
因为今日是初学,钟嬷嬷说不必立刻便开始正式学习,要先向她讲讲身为一个当家主母,需要掌握的究竟有哪些东西。
姚戚香本来还打算拿笔记上一记,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记不完,根本记不完……
钟嬷嬷在说完了一大串冗长的授课内容后,最终总结道:“娘子要记住,女子掌管内宅,不仅要对这些明面上的东西融会贯通,更要深谙人性的道理,女子所在的后宅又何尝不是血雨腥风。”
姚戚香深吸了口气,忍不住叹出了声:“这跟做官有什么区别?”
钟嬷嬷朝她瞥来,正要说话,就见她又自顾说了下半句:“哦,那还真是大有区别,男人做官是青云之志,是匡扶社稷,是忠君报国,女人做到顶天了,也不过被说一句贤良淑德,若是败了,那便是争风吃醋,是妒妇,是不识大体,是最毒妇人心。”
钟嬷嬷愣了愣,很快回过神来,严厉道:“我说话的时候,娘子不要随意插嘴,这若是在宫里,娘子不慎插嘴了贵人的话,可是要掌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