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琮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反反复复转过来转过去,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来。
孩童的啼哭声凄厉绵长,声嘶力竭,似乎提前预知了自己的命运,要把喉咙哭破来为自己祭奠似的。
纪琮蓦地睁眼,眼底一片清明,也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寻声向那啼哭不止的婴孩望过去,朝手下使了个眼色,抱到张辉眼前去。
这是张辉的小儿子,还不满一岁。
“这孩子是个可怜的,没见过几回天就送命了。”纪琮面上露出点惋惜的意味来,“可认出你的幼子来了?”
张辉面如死灰,有豆大的泪珠淌下来,他痛苦地闭了闭眼,不忍多看襁褓里的无辜稚子一眼,立马又被特制的工具撑开眼皮,还把那婴孩往他身前更递了递,几乎要碰触到他满身血污。
孩子卯足了劲儿哭,也不睁眼,否则看见父亲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只怕又得吓得做好几晚噩梦。
张辉徒劳的往后趔身子,不愿让白净可人的团子沾上血,软弱哀求的目光终于投向悠哉游哉的纪琮。
纪琮并不搭理他,只事不关己地说了句“开始吧”。
开始……吧?!
纪琮他怎么敢!
凌迟一般从四肢开始,即使受刑者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孩童也如此。
有人把那孩子的一条胳臂袒露出来,兴许嫌那把剑块头太大用不顺手,还换了一把尖利菲薄的匕首,散发着森森寒光,比划在孩子藕节一样的胳膊上,刀刃已经微微往里收敛,只稍一用力就能把细嫩的皮肉切割得血肉模糊。
只等纪琮一声令下。
张辉顾不得去思考纪琮是从哪得知他一家人的暂居之地,只用示弱的眼神死死盯着纪琮,破风箱一样的喉咙发出“嘶嘶”的声音,像一条毒蛇瞄准敌人吐出蛇信。
“有什么要说的吗?”纪琮哂然,眼底波澜不惊,有人递过去一张状纸,在张辉眼前摊开来,让他过目。
竟然是一纸罪状,右下角有一块空白,显然是专等他盖手印画押用的。
“这儿,看见没,盖个手印就完了。”
解开镣铐,把张辉一条手臂放下来,一把摁在血红的印泥上,就打算往那角落里的空白上按下去。
“嘶!吼……”离纸面不过两指宽的距离,张辉猝不及防地胡乱挥手,死活不往那张纸上靠拢。
成日的折磨让他的眼神已经模糊了,那罪状上的字又细小,他根本没怎么看清,剑光火石的一瞬间,却是把太子叶元泽五个字看的分明。
这是……要他做替死鬼!
不!他不能认,只要撑着,最多再有三两天,主子一定会来救他,只要他不认!
倘若他认了,恐怕才是死无葬身之地!
“嗯?”纪琮一挑眉,尾音长长的,毫不遮掩的威胁。
“哇哇哇哇哇……”婴孩的哭声愈发凄厉,遭遇了极端痛苦才能发出来。
张辉电击了一般回眼看目之所及一片刺目的鲜红,一块白生生的皮肉已经翻卷出来,要掉不掉地半挂在胳膊上。
“呃……”痛到极致果然就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了,张辉把灰白的下唇咬出血来,眼神又惊又怒,还夹杂着对儿子遭此横祸的心疼。
第207章
纪琮!有本事冲我来!对一个无辜稚儿下手算什么本事!
张辉说不出话来,愤懑怨恨的眼神已经完完整整把他的意思表达出来。
“不错,本官的确没甚本事,只会干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差事。”纪琮甩了甩衣袖,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才敛眉抬眼与张辉对视。
张辉的眼神复杂,除了愤懑和怨怪,眼底深处分明还夹杂着一言难尽的了然。
可他宁可自己糊涂些,如此就不必面对这不堪的权谋之争了。
大理寺主簿诬陷太子,还拉他做替罪羔羊?!
简直荒唐!
他如今口不能言不假,可也知这个黑锅背不得,否则连主子也救他不得,只能不情不愿地舍弃了他这颗棋子了。其中厉害关系,他略一思索就能看出来。
“哇哇哇哇……”那婴孩哭的涨红了脸,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愈发凄厉,拼命哭出这一声来,就再也没动静了。
“啧啧啧,可惜了,这孩子今儿要是折了,约莫你们家是要断后了。”纪琮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嘴脸,还指了指他血肉模糊的手臂,那里已然有一块皮肉被完整切割下来了,刀工过硬,边缘齐齐整整的。
孩童身娇体弱,照这个法子一直流血流下去,恐怕到时大罗神仙出手也无力回天,于是随手扯了外袍上一道布条,勉强把创口勒紧,不至于再无穷无尽地流血。
“你认了,本官找太医过来看诊,保这孩子性命无虞。倘若你不思悔改……”纪琮欲言又止,有明确的两条路摆在张辉眼前,不由他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