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去病他们三人如何了?”
季震抹抹嘴,两手横支在大腿上,“能咋样?信已经送出去了,盼着寿雍发威,又怕性命不保,每天来军中报到,走尸似的,粮食吃着,旁的诸事儿不管,他那手下跟他一个德行!”
顾去病还算是个能打的,只是为人优柔寡断,少了几分血性,季震虽说看不上他,在军中也给他留了三分余地,哼了声,又道:“姓张的还在官驿养伤,皮都剥了层,没一个月好不了。”
这三人的性子姚华音已经摸透,淡然笑道:“顾去病日后还有用处,姑且留着,张勇你不可妄动,等我找机会除了便是。”
季震明白姚华音的顾虑,他骁勇善战,寿雍也对他忌惮三分,若他真杀了张勇,寿雍借口发难,强迫姚华音惩治他,她也未必能保他周全。
可是主君如此袒护大将军,除了为保韶阳基业,是不是还掺杂了私情?
季震来回拉扯束袖上的系带,回想起王闯的话,心里莫名开始泛嘀咕。好在外面雨势减小,季震起身告辞,刚走了两步就被姚华音叫住。
“慢着”,他回头,姚华音单手扶着桌延,身子正了正,“你若得空,还进内院巡夜吧。”
季震竟从她眼中看出几分依恋来,头皮一阵发麻,顿了顿,试探着问道:“主君……有事儿?”
姚华音瞪他一眼,不再多说,摆手让他出去,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
她想起吴绍渊,感激之余,又在心里埋怨起胡喜安来。
吴绍渊自从八年前负伤后身子一直不好,昨日见了辛晴悲喜交集,病情似乎又重了些。
她不好这个时候登门去看他,听说他近一年来时常派人从南陵城外的曲水河里打鱼回来炖汤进补,负责运送的都是吴宅的人,一路上免不得遭人抢掠,便吩咐下去,日后由驿差负责加急运送,聊表心意。
第28章 遮掩 他彻夜念清心咒,以求减轻筑梦对她的伤害。
大雨过后,天上阴云未散,到处灰蒙蒙的,压抑的人难受。
行云目光空洞,漫无目的地在内院走着,雨滴从树上落下,在他素色的道袍上晕开,消失不见,落叶随风翻卷,陷入一片泥泞中。
忽觉有黑影在眼前一闪而过,是玄衣铁卫在阻止他继续靠近,行云回过神来,竟然已经身在禁地不远处。
他驻足朝禁地的角门看过去,门上挂着锁,院子里石榴树的枝杈探出门外。
明明是同一座旧城主府,为何这里的戒备要比前庭森严?
姚华音先前说不让他靠近内院的禁地,他只当她话中有漏洞,故意从前庭进入了旧城主府,原来她根本没那么在意前边的旧府,她口中的禁地就只有这座小院而已,不过方寸之地,里面究竟藏了什么,能让她命玄衣铁卫日夜把守?
雨滴被风吹着落入衣领,凉飕飕的,行云低头苦笑,不管这里藏了什么,都必定是她最最在意的东西,他没有资格,也不该继续探究。
在这座内院里住了半年,杂乱的构造他早已熟悉了,此刻却觉得陌生,曾经的仇恨、算计、动摇,都在一夜之间化成无尽的彷徨和痛苦。
大错已经铸成,他不忍再用行云的身份继续欺瞒姚华音,想向她坦白一切,要怎么处置都随她,可若是告诉她他就是俞子钦,对她来说会是更难以承受的痛苦。
情之所起,至死难忘。
他对她又何尝不是,世间最痛莫过于被放在心坎上的人伤害,八年前他承受过,不亚于凌迟。
不知不觉又回到书房附近,行云踌躇不定,仰着脸,重重地靠在石榴树上,枝干随之一抖,雨水落在脸上,如泪如泣。
树上的石榴落地,向脚边滚过来,红色的外皮上沾满泥水,曲南楼翘起鞋尖踏住,向树下看去。
她看得出行云情绪抑郁,为了某种目的被困在这座城主府里,过着身不由己的日子,这种苦闷她比谁都清楚。
行云提袖沾了沾脸上的雨水,朝她看过来,曲南楼双手端在身前,款款下拜,“行云道长。”
行云收了心绪,颔首回礼,想到她昨晚在弘文堂前替他解围,上前几步道:“昨日,谢过姑娘。”
曲南楼抬头直视他,不经意间,眼里含了淡淡的情愫,“理所应当。”
那日在内院西边,行云看见她偷偷烧信故意不说破,他知道她是想还这份人情,唇角微扬了下,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
“道长可知道朱执事?”曲南楼转身看他,语气略急,行云定住脚,向身后侧目。
“道长日后要多加小心,一旦被她发现,下场凄惨。”
行云迟疑了一瞬,点头。
身后,曲南楼迟迟未动,目光在他萧瑟的背影上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