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华音轻轻哼了声,神色鄙夷,“无妨,本城主麾下有位女将,智勇双全不输男子,我派她打头阵便是。听闻顾右将军这两日忙于琐事脱不开身,就让他留在韶阳城中吧。”
她故意把“忙于琐事脱不开身”几个字咬的重了些,看向季震,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周胜见不得顾去病被如此针对,苦着脸向姚华音拱手,“当年我们将军伤了老城主不过是各为其主,还请姚城主高抬贵手。”
张勇憋的脸红气喘,终于按捺不住,指着姚华音叫嚷:“韶阳城主又怎样?你别忘了,如今听命于谁!”
姚华音像是听笑话,看都懒得看他,顾去病抬手拦他,上前道:“姚城主既然执意要出兵,末将需先将此事禀报王爷,若得王爷允准,末将愿听从调遣。”
说完便转身离去。
张勇气不过,又要开口,被周胜拽着走了。
季震攥紧长鞭,冷眼盯着门口,因为张勇两次对姚华音不敬,胸中怒火熊熊。
王闯提肘碰他一下,夸张地吐了口气,“嚯,怪不得顾右将军这么多年也升不上去,拿锥子扎他才崩出个屁来,不过张勇那个炮仗看着快要炸了。”
姚华音笑的志得意满,“顾去病与我有仇,怕我在寿雍面前反咬他一口,嘴上说要去报信却未必真的敢,怕是要再添些油才行。”
顾去病等三人刚回到官舍,几个黑瘦的面首笑脸迎过来,有的摇着扇子,有的捧着便服,准备伺候他更衣。
张勇狂吼一声,“滚!”两步过去把门摔上,回头怒道:“姚华音那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周胜怕事情闹大会被连累,叹了口气,故意道:“我看她就是为姚敏璋一雪当年之耻,故意冲着我们来的。”
顾去病目光幽深,把话挑明,“她不是冲着本将军,是冲着盛王。”
张勇一拍桌子,“那就去王爷面前告她一状,让王爷收拾她!一只守韶阳的看门狗,还能反天了不成?”
周胜忙过去安抚,“那也得先把布兵图拿到手,那个女人诡计多端,万一她在盛王面前撒娇抵赖,如何说的清?”
顾去病方才在军中还说要把姚华音准备出兵的事禀报寿雍,此时似乎被说动,冷着一张脸,闭口不言。
张勇忍无可忍,本来留在韶阳就是为了替寿雍盯着姚华音的一举一动,如今却处处受制,他眼底火苗窜动,在顾去病和周胜之间来回烧燎,怒着点头,“好!你们要证据,我一人去拿!”说完疾步冲向门口。
周胜忙跑过去拦住他,“军中守卫众多,若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好?”
张勇一把推开,“发现又能如何?是姚华音抗命在先,我不过是搜罗她的罪证呈交盛王,她还敢杀我不成?”
*
行云在姚华音房里养了一日的伤,傍晚时分,府里管事差人进来转告,说炼丹炉和草药金石都已经重新备好,他爬起来正准备更衣,外间珠帘脆响,姚华音走进来。
“别急着起身。”
姚华音扶他慢慢坐好,掀起里衣,见他背上的燎泡瘪了些,红肿之处也明显小了,从木盒里拿出烫伤药给他擦上,动作又轻又柔。
“不必急着炼丹,在房里好好养着。”
行云偏过头,看着她笑笑,“皮外伤而已,姐姐不必担心,师父说炼丹要选在月圆时效力最佳,今日已经十五了,不能再耽搁了。”
姚华音手上动作不停,“效力小些而已,没什么要紧的。”
行云转过身面对她,一本正经道:“那这么行?姐姐这么好的人,配得起世间最好的东西。”
姚华音心神激荡,怔愣地看着他。
从小到大,无数记巴掌和“你不配”像一座座泛着尸虫腐臭的小山压制着她,她反抗不屈,阴谋算计,终于登上城主之位,心却早已经被伤的千疮百孔,高高在上,也低入尘泥。
他的话就如同八年前在桃林里,俞家少年对她许下一生的承诺,让欣喜和感动沁入她的心血,顷刻间流遍全身。
“好。”她只淡淡应了一个字,继续低头帮他擦药,遮掩着眼里涌上的湿痕。
少年换上一件新的黑色窄袖塑身道袍,衬得身姿秀逸,挺拔如松,边走边回头看着她笑,如同皑皑月光,清清朗朗的。
姚华音站在卧房门口,一直目送他走远。
附近琴音悠悠,低回婉转,是曲南楼在弹,难得不像以往那样哀怨,姚华音倚在门边听了一阵,借着月色向北而去。
*
夜色宁静,巨石被泉水冲刷,发出唰唰的声音。
推开暗门,进入幽暗之处,水滴击打在石壁上的声音犹如敲在耳畔。
姚华音摸索着石壁,鞋尖一阶一阶向下探着,走到石阶尽头,水牢的亮光顺着门上的石缝透出来,她搬动机关,一声闷响,牢门向两侧打开,浓重的药味混着湿寒扑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