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父亲俞平阔回韶阳当晚便命丧在那里,姚敏璋竟然也离奇死去,韶阳城内一时杀声震天。
母亲为了保护他,在将军府里放了把火,给他乔装改扮,让祖三趁乱带他出城,又从附近找了一具与他身量差不多的尸体,换上他的衣服,挂上他从小带在身上的银铃顶替他,投入火海。
祖三为了护他出城身负重伤,两人差点死在半路上,幸而遇到父亲身边的副将孙昭才得以平安出城,祖三临终前告诉他,父亲是在城主府内堂里被短箭射杀。
他想不通那时候姚敏璋只是在战场上受了轻伤,怎么会在召见了父亲之后就突然暴毙,还嫁祸给父亲。
姚华音保留了旧的城主府,不准旁人靠近,那里一定隐藏了什么秘密,他想去一探究竟,但是必须要等到姚华音完全信任他,撤去监视他的玄衣铁卫。
内院除了修建的毫无章法,极容易迷路,其余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唯有偏北方的假山下,有一片被泉水冲涮的凸起巨石,最高处离地不足三尺,水流在下方汇集,缓缓向东不知流向何处。
那日他偶然看见巨石边有个驼背的老仆,把一个食盒放在水面上顺流飘走,他好奇巨石下方是否藏着什么人,又担心被玄衣铁卫盯上,只好装做没看见,尽快离开。
今日寿雍亲访韶阳,玄衣铁卫大多忙着随护,正是他一探究竟的好时候,况且这里不算内院的禁区,即使被发现也好搪塞过去。
层云遮月,巨石边又没有挂灯,一片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行云顺着巨石边向前摸索,始终没有找到藏人的地方,只能听见水流的声音,再向前水声都听不见了,却见一片灯笼随风轻摆,夜里看着有些陌生,一时认不出是哪里。
他朝着灯光的方向走,靠近了才发现像是一处汤池,素纱上还映着人影。
曲南楼突然从里面出来,行云忙向后退开半步,飘然落下的纱帘里,一个威武的中年男人正死死捏着姚华音的下巴,他挑起素纱闯进去,急声唤:“姐姐!”
寿雍手一松,寻声看过来,竟是个穿着道袍的少年,浓眉微蹙,“他是何人?”
姚华音不急不缓,“他啊,紫云山的道士。”
紫云山的道士。
寿雍的酒意瞬间消散,盯着行云看了半晌,见他年纪尚小,一脸天真,却总觉得他没那么简单,进内院时身边就只有一个亲卫跟着,担心着了道,起身便要离开,叫姚华音不必远送。
姚华音唇角勾着笑,待他走远后放下素纱,问行云:“你可知道他是谁?”
行云自觉唐突,拘谨地摇头,“我看见他欺负姐姐,来不及想,就闯进来了。”
“你是想保护我?”
姚华音笑过之后一时有些恍惚,小时候也曾有人说过要保护她,如果他还活着,也快到他的年纪了。
她身心放软,轻柔地拂着行云的衣襟,“瞧你,在哪沾了一身的水,道袍都湿了。”
行云害羞,想要后退又怕伤了姚华音的心,只得站定了,瞟见她的裙摆被撕了个口子,忧心地看着她。
寿雍父子来访,前庭还有事要应付,姚华音不便留他,声音轻柔,“我没事,天色晚了,你回去换身衣裳,早点歇息吧。”
行云乖乖嗯了声,转身往汤池外走,姚华音撩着纱幔目送他离开,直到那身飘逸的道袍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城主府内院每个汤池附近都有小舍可供休息,姚华音刚一走出汤泉,见曲南楼还站在外面,她脚步不停,径直走进小舍。
曲南楼跟在后面一路无话,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叠的齐齐整整的衣裙送到姚华音身边,视线偏去一旁,不肯与她对视。
姚华音没有接过衣裙,正对着打量她,“你在我身边三年,整天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惜还是得服侍我,不累吗?”
曲南楼肉眼可见地心潮涌动,终于正视她:“受制于人,哪能随心所欲,无力抵抗就只能供人玩弄,不是吗?”
“玩弄?”
姚华音觉得可笑,她知道曲南楼在嘲讽她方才与寿雍拉扯,以为她受制于寿雍,不得不以色惑人,可在她眼里刚好相反,是寿雍主动送上门来,她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谁玩弄谁还不一定呢。”姚华音从曲南楼手中接过衣裙,语气轻慢,“你旧主来访,不打算去见见?好好求求他,说不定他肯放你回去与情郎团聚呢。”
曲南楼脸僵着,转身便走。
三年来,她鄙视姚华音举止轻浮,有失贵女风范,但侍奉的还算尽心。
她对姚华音其实更多的是钦佩,钦佩她杀伐果决,年纪轻轻便能撑起韶阳五城,而她却被寿雍强留在此处为奴为婢,无法与家人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