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雍和寿诘神情自如,仿佛面对的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侍女,唯独寿谦缓缓抬头看她,目光中满是歉疚和怜惜。
姚华音靠着椅背看热闹,想不到这两人还有些渊源。论家世,才貌,曲南楼的确与寿谦相配,寿雍强行把她留在韶阳,该不会只是为了拆散这对苦命鸳鸯吧?姚华音暗自发笑,烦躁的心情变的明朗起来。
寿雍弓马娴熟,打猎也是一把好手,姚华音邀请他和亲随共同围猎。
韶阳百姓贫苦,清都山附近能吃的野味被打的所剩无几,因此姚华音特意命人圈定一片区域专供自己所用,她平日又极少上山狩猎,野味自然躲进这片区域里,山鸡、野兔等随处可见。
寿雍轻而易举就猎了几只,次子寿诘常年与他在沙场上打拼,弓法自然不差,姚华音本来没什么兴致,只是不甘心落后,也跟着拉弓引箭,收获不少。
傍晚时分,西沉的红日射进林中道道霞光,一只赤狐躲在树后探头探脑,像是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外出觅食。
寿雍将箭搭在弦上,轻手轻脚地向侧边挪动两步,让视野更清晰,姚华音也跟着挪过去,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那赤狐突然鼓足了勇气从树后蹿出,与此同时噌的一声,寿雍的弓箭离弦,正中赤狐的脖颈。
姚华音叹道:“好准的箭!”
寿雍把弓背在背上,神色轻傲,“狐狸狡猾难猎,你可知这只为何会轻易被射杀?”
姚华音与他对视却不作答,方才的赞叹是不经意间脱口而出,她从不恭维人,哪怕是最落魄的时候,何况她知道,寿雍并不是在等着她的夸赞。
“因为它不安分”,寿雍居高临下地看她,带着股强势的压迫,"不管是人还是野兽,不安分,就只有死路一条。”
姚华音哼笑,“安分?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说话间又射中了只雉鸡,一剑穿喉。
寿雍漫不经心地拍手,目光上下打量她猎装下的曼妙身姿,“弱或不弱,又岂是表面看见的那么简单,当年冯堡是怎么死的,你我都心知肚明。”
当年冯氏仗着父亲冯堡军功赫赫,连夫君姚敏璋都不放在眼里,背地里扶植自己娘家的势力,姚敏璋忍无可忍,只是苦于岳父在军中的威望,一时不敢对他下手。
寿宴那日,姚华音气不过被冯氏当众羞辱,趁夜求见姚敏璋,跪在地上与他做了个交换。
“华音愿帮主君除掉心腹大患,所有后果华音一人承担,只求主君把华音带着身边,同您一齐征战。”
冯堡天生夜视能力过人,当年攻打金吾城的时候,便与部下商定由他亲自作为先锋,带着一小队人马夜探金吾。
姚华音得到消息后,乔装密见寿雍,把冯堡的计划泄露给他,条件是让他找机会佯装战败,让出金吾城。
冯堡能征善战,着实令寿雍吃了不少苦头,相比之下,金吾只是座小城,换他一条性命不算吃亏,日后再找机会夺回来便是。
寿雍果然答应,杀掉冯堡后还依照约定退出了金吾城,因为姚华音曾让他当面立下字据,并坚持等自己平安返回韶阳后,再派人告知冯堡的行踪。
她会把字据藏在一个稳妥的地方,将来若是寿雍食言,便把这份约定公之于众,她一个不被父亲承认的孤女死不足惜,只怕寿雍威名难保,冯堡的部下同仇敌忾,日后更不会放过他。
当年把冯堡要亲自做先锋,夜探金吾城的机密泄露给姚华音的,便是他手下的中郎将季震,也是从那时起,俞平阔顶替冯堡,做了韶阳的大将军。
姚华音没有反驳,回想起十岁那年的往事,志得意满中带着几分嘲讽,“虎父无犬女,姚华音自然是有父王的风范。”
寿雍面色倏然冷了几分,摘下弓抵在姚华音脖颈上,迫使她抬起头来,直言告诫:“不管你与南陵之间有何仇怨,都先替本王守好韶阳五城,不要再挑起事端,听懂了吗?”
他多年来陷入与西齐的征战中难以自拔,这个时候不论韶阳和南陵哪一方壮大,对他来说都不是好事。
韶阳名义上是盛国的属地,如果和南陵两败俱伤,也会影响到盛国的军心士气,最好就是双方相安无事,直到他顺利打下西齐。
姚华音直视着他冰冷的眼睛,心说看来吴绍渊打探到的消息是真的,南陵王果然与他勾结,她笑着反问:“华音行事自然以盛国为先,但若有人欺负到华音头上,父王该不会坐视不管吧?”
红日彻底消失在天边,清都山暗了下来。数丈之外,寿诘提起半边嘴角冷笑着,手中的箭搭在弓弦上,箭尖正对着姚华音。
他早就对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心生不满,劝父亲先放弃西齐,把韶阳彻底收入囊中,偏偏父亲对尤元子道长的话深信不疑:盛国的龙脉在西边,唯有先攻下西齐,将来才能一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