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被父亲带在身边,得父亲言传身教,要做个忠君爱民的大英雄,绝不相信姚敏璋的死会与父亲有关。
当年回城前,父亲曾留下几千人守卫王盘岭的石堡和炎城一带,这些人起初还拼死抗击北上的南陵兵,听到主将被杀的噩耗后心灰意冷,被南陵兵冲散,流落四方。
他想过以俞子钦的身份暗中召集这些旧部,有朝一日攻进韶阳,替父母和俞家军讨回公道,可他实在不忍在这片土地上燃起战火,毕竟这片疆土、这里的百姓,都是父亲生前不惜性命也要守护的,他唯一能舍弃的,就只有他自己。
八年来,他苦练武功,甚至背着师父偷习禁术,只为能接近姚华音,查出真相,报仇雪恨。
他尽力将泪水咽下,让自己恢复成行云的模样,心里高声呐喊:偷练禁术必遭反噬又怎样,姚华音,总有一日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第6章 调弄 “原来你这么听话。”
姚华音回到韶阳后,连日亲往军中与季震和几个副将议事,清早起来浑身疲累,懒得去前庭,稍微整理过仪容,召吴绍渊直接进内院的书房相见。
“主君这一个月来憔悴多了。”
吴绍渊看她一眼,低头拨弄着茶碗。
姚华音歪在座椅上,懒懒叹息,“南陵如今被韶阳和盛国半包围,老王爷死了之后,新王控不住大局,若真如你那密函上所说,南陵王叔意图不轨,新王为稳固王位勾结寿雍,势必不会乐见我与他父女和睦,难免要故意挑唆,必须先下手为强。”
吴绍渊知道姚华音从没有真正相信过他,拿到驻军图后还派人连夜去南陵求证,神色始终淡淡的。
姚华音随手把一叠图纸摊在他面前,上面是季震让人几次改良过的船只,吴绍渊看出她的用意,不由得感叹,“主君此举过于冒险。”
姚华音面色冷了几分,“韶阳当下没钱没粮,想要攻下南陵北城,免不得要兵行险招,否则如何摆脱寿雍的控制,难道让我一辈子认贼作父吗?”
当年韶阳不得已依附于盛国,姚华音遵照约定,每年向寿雍纳贡,父女二人相安无事。
直到三年前,她听从吴绍渊声东击西的建议,突袭南陵,重新夺回阳、炎两座城,让寿雍大吃一惊,担心韶阳壮大,日后难以控制。
好在他深陷于与西齐的征战中,无暇顾及韶阳,却对韶阳的年奉越要越多,企图在钱粮上消耗姚华音。
这些年来她既要纳贡又要养兵,早就把百姓搜刮的干干净净,吴绍渊明白她的难处,扶着轮椅向前倾身,恳切道:“我还有些家资,主君不妨拿去。”
姚华音看着眼前人,乌发半挽,一身浅灰色水墨长袍打理的平平整整,通身的书卷气里含着股云淡风轻的冷漠,这样体面的人,竟然甘愿为韶阳残了双腿,还献出过半身家。
如果辛晴不曾伤害她,被她关押至今,如果不是他对辛晴深情难忘,或许他会成为她最信任的盟友。矛盾、猜忌在这一刻统统放下,只剩下发自内心的关切。
“钱粮我会想办法,顾好你自己的身子要紧,晚些我让胡喜安过去给你瞧瞧。”
吴绍渊低头浅笑,“我的医术不在胡大夫之下,主君不用麻烦了。”
“医者不自医,你回去等着便是“,姚华音指尖轻叩桌面,让他的随从袁衡进来推他出去,“吴绍渊,攻打南陵的事,再帮我想想法子。”
春夏之交,城主府内院香风拂面,树影斑驳,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令人心情愉悦。
袁衡推着吴绍渊在石榴树下逗留了一会儿,满脸欣慰地叹道:“都好久没见公子您笑过了。”
吴绍渊笑而不语,仰头看着枝头上紧闭的石榴花苞,这些石榴树是八年前建府之时,他安排人种下的,如今已经长的郁郁葱葱,充满生机。
袁衡跟着扬头,抬手够向石榴树叶,“前庭东边种的那一大片石榴树想必也跟这里的长得一样高了。”
吴绍渊朝东南方向望过去,笑容渐渐消失不见。
那里是旧的城主府,在八年前的战乱中变的破败不堪,虽被姚华音圈建在新府中,但也成了府中禁地,不准任何人靠近,直到三年前姚华音夺回阳、炎两座城,才重新开启旧府的大门告慰英灵。
吴绍渊当年就是在那里残了双腿,袁衡自知说错了话,不敢再多言,推着他继续前行。
前方露天的汤池边,一个道士打扮的少年独自蹲着,甩着两只宽大的袍袖不断拍打水面,水花溅了他满脸满身,他嬉笑着,玩得不亦乐乎。
吴韶渊远远瞧见,抬手让袁衡停下,定定地看向他。
袁衡不明所以,略微弓身,小声问:“公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