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如亦觉心下感触,抿了抿唇,“你收她银钱是为这个?”
唐玉昭只轻轻点头,“我何尝不知贿赂朝中官员是重罪。可我已经别无他法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呢?”
他通红双眼露出无奈的凄切,“三年来,我瞒着家中在街头叫卖字画,攒下的银钱却也只是杯水车薪。我何曾愿意收下锦霜辛苦攒下的银钱。可我我眼睁睁看着她在教坊司受苦,一日比一日消瘦……”
他的深情与无奈,在他声情并茂的叙述中变得具体,让人不由得十分动容。林清如却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不对,皱着眉说道:“可锦霜并未脱籍。”
唐玉昭的双眸却因此言露出愤怒的愠红,他双拳紧握,神色中有澎湃的怒气,“怪只怪我没本事!不能像大人这般少年高位!否则必将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一网打尽!肃清官场!”
他清秀的脸因为突如其来的愤怒而变得扭曲,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听得他继续说道:“我求不得家中长辈,竟是想要贿赂都无门路可走!无奈之下我只能四处打听,听说花间楼中常有掮客来往,果然识得一人,便是他同我引荐了户部一位官员。”
林清如听得此时竟也与花间楼牵扯关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掮客?叫什么名字?”
花间楼来往之间富贵权势三教九流皆不稀奇,只是这掮客,她竟还未听说。
唐玉昭如实回答道:“那名掮客化名杜梁,常在花间楼来往宴饮。我在他引荐之下,见到一位户部五品郎中。那位大人满嘴答应,说销去贱籍不过是轻而易举,只是事关礼部,仍需要上下打点。”
“我知道他们的规矩。将仅有的一百两银子悉数奉上。那位大人仍是不满意,开口要三百两银子才肯放人。”
雪茶面露震惊之色,“你全给他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许是因为愤怒,紧握的双手有微微的颤抖,点头说道:“我是卖了家中祖传的玉佩,这才凑够所有的银子!可是他!可是他居然!”
他胸口因愤怒而变得剧烈起伏,“等我交了银子以后,他便总是推辞!再到后来,他更是换了一张面孔,弃我如敝履,避之若瘟神!”
就连一直怀疑他的雪茶也不免朝他投去可怜的神色,这般单纯又不谙世事的官家子弟,只怕是被那掮客和所谓的户部郎中给骗了。
走投无路的人们总是希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在满怀期冀之时被别有用心之人再次狠狠一击。
跌落谷底,什么也不剩。
唐玉昭紧绷的愤怒如断线风筝般摇摇欲坠,只剩下无措地茫然,他空洞双眼茫然看着林清如,“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所有希望都已落空。
不知为何,林清如心底生出难以言喻的怅然,“所以你准备与她私奔?”
唐玉昭失神地点点头,“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何尝不知道,此去私奔,不仅背井离乡远离父兄,我二人亦东躲西藏不能见光。可我……”
他轻轻叹气,“我不想她一辈子都在教坊司受苦。”
可决心私奔的有情郎,却终究是未能在河岸等到他的好姑娘。
第45章 白霜覆面
林清如看着堂内那个毫无生息的女子, 心中只觉酸涩黯然。她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窥见锦霜的温柔与傲骨,这个顽强的女子,在黑暗之中抓住每一道希冀的亮光, 却又用血泪凝结成一次又一次的遗憾,眼见就要逃出生天,最终却与心上人生死两别。
焉能不觉惋惜?
唐玉昭的情真意切并非矫意演成, 此间种种哀伤、愤怒与悔恨, 都化作他难以言明的眼泪, 一滴一滴诉说他的苦楚。
只是, 情真意切是真的。身染嫌疑也未必是假的。
即使诉说了千般万般的爱切情深,仍无法解释他为何能一眼认出白布覆面的锦霜。情人之间的心有灵犀,当真可以做到如此吗?
还是说他本身, 早已知道锦霜以何种死法死去。这才不觉讶异, 那般笃定白布之下一定是他想找的姑娘。
她瞥了一眼唐玉昭戚戚神色,索性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疑心,“方才,你是如何认出锦霜身份的。”
“什么?”唐玉昭似乎不想她会有此一问, 微微发怔。
“方才认尸之时,锦霜白布覆面, 你为何一眼便认出白布之下之人, 便是锦霜姑娘。”
唐玉昭这才明白是她对自己起了疑心, 他微微抿了抿嘴, 低垂着眼眸, 指着锦霜露在白布外的手腕,
“这枚镯子, 是我俩的定情信物。”
一切的疑点, 因这简简单单一句话, 迎刃而解。
仅仅是这么简单而朴实的理由。
作为陌生人的她们,分辨锦霜的身份总需四处奔波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