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青黛对这玉郎嗤之以鼻的态度,那个窝囊又爱财的男人,似乎和面前深情款款之人并不十分相符。又想起雪茶说他未见其人便先行哭嚎,更是疑心重重起来。
于是循例问到唐玉昭,“七月初三傍晚至七月初四清晨,你在何处?”
唐玉昭脸上闪过瞬间的迟疑,后又说道:“洛淮河边。”
简简单单四个字,让林清如不由得瞳孔微缩,锦霜亦是在洛淮河中被发现!
就连雪茶,也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臂。莫不是他推了锦霜入河?
眼下线索来看,唐玉昭只怕是疑点不小。
“你为何会深夜出现在洛淮河边?”
唐玉昭悲伤的脸上露出失落神色,“我在等锦霜。”
他的语气似乎像是了无尽的美好回忆之中,带这些向往的迷茫之色,“唐家与陆家,几代交好。我与锦霜,亦是青梅竹马之情,幼年便有父母媒妁之言,定下姻亲。可是……”
说着,他缓缓闭上眼睛,清秀的脸上有无声的泪滑落,露出难以承受的痛苦之色,“三年前,陆家被何佑惇贪污案牵连,锦霜没入贱籍,被送去了教坊司。家中为免牵连波及,又顾忌锦霜尴尬身份有失体面,便不许我再与锦霜来往……”
雪茶忙问道:“所以你想与她私奔?”
唐玉昭露出悔恨之色,轻轻点头,他的声音仿佛陷入了浓浓的怅惘与悔恨之中,如洛淮河上缥缈的烟波一般看不见底色,
“那日,我与锦霜约定好了,子时在洛淮河边相见,我带她离开京城。只是我悄然出门之时,竟被家中长辈发觉。等我再次逃出到了洛淮河边之时,已经是丑时了。”
他哀伤眼中滑落两行清泪,“我在河边苦等锦霜一夜,也未曾等到锦霜前来。”
说着,他似乎是扼制不住汹涌而来的情绪,失声抽泣起来,“若非我未能及时赶到,也许锦霜不会遭此毒手!都怪我啊!是我害死了锦霜!”
他单薄的肩膀因伤心而有抑制不住的微微抽动。
林清如闻言轻轻皱起眉头,他之所言,是真是假呢?如此情真意切的模样,到底有没有真情呢。
雪茶一早便对他怀有疑心,只冷眼看着他哀戚诉说,并未全然相信。
可是即便如此,锦霜是后半夜消失在教坊司中的,唐玉昭并不能完全洗清身上的嫌疑。
只是,目前看来,他并无动机。更何况,他这般情深几许的模样,与青黛口中那个窝囊相好,并不一样。
到底是一人千面,还是谁在说谎?
于是林清如问到了关键之处,“你与锦霜,可有银钱往来?”
唐玉昭微微一愣,随后踌躇着点点头,“锦霜曾偷偷攒下银钱,一并交给了我。”
林清如问得此言,只觉心生疑窦。既然唐玉昭官家子弟,不比锦霜身在烟花之地攒钱辛苦?他既一往情深,怎会不知?
“为何?”
唐玉昭神色有些微的踌躇,随后十分诚恳地说道:“我想为锦霜脱籍。”
雪茶露出震惊之色,“锦霜是官方贱籍,你如何为她脱籍?”
他脸上有黯然神情,“是,我父亲不过是朝中八品小吏,自然没有什么办法。”他嗤笑一声,似是自嘲,“更何况,即使有办法,他自是也不愿替锦霜周全的。但凡提及当年贪污一案,他们都避之如洪水猛兽,缄默不言。”
唐玉昭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能明白,像我父亲这样的小吏,除了运气好些,与锦霜父亲并无任何区别。风雨飘萍,不知哪天便遭了灾祸。自然不敢沾染这些。更何况……”
他眸中有哀凉之色,抬眼望着林清如,“大人身居高位自是不知,像我们这种小门小户,任何能动用得上的关系,都是需用在刀刃之上的。”
说着,他深情地看着身旁白布覆身的女子,似乎那张青白肿胀的脸在他眼中亦是绝世容颜,带着无限的温柔缱绻之意,
“即使他们都觉得她有万般不好,任人攀折的教坊司官妓也好,不可沾染的罪臣之女也罢。可在我心中,她永远是那个骄傲又明媚的好姑娘。”
林清如明白他话中其意。哪怕唐玉昭所言皆虚,但这一刻他之所言,亦能让人感到感同身受的无奈与动容,“所以你想自己想办法?”
唐玉昭沉默后点头。“即使我知道哪怕家族父兄有千般无奈,贪污一案亦是是非泥潭。可是锦霜……”
他紧握双拳,“锦霜身处烟花之地,已是十分不易。还要忍受鸨母对她的百般折磨!”
说着,他含泪看着锦霜尸身,“我不想让她受苦。”
唐玉昭话中情真意切,不免让人觉得心下触动,有让人不忍怀疑的真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