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青黛的告发, 锦霜是否不会丢了性命, 是否此刻已然拥有了她自己想要的日子。
锦霜这一生经历的坎坷与波折, 在她徒劳无功的奔赴之中, 化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见林清如不知为何的沉默, 管事忙谄笑着补充道:“青黛这丫头, 一向最是乖顺的。”
“乖顺?”林清如喃喃低语,忽然想起她曾在鸨母面前低眉顺眼的模样。
管事直点头,“是啊。不然她也不会向云娘告发锦霜私奔之事呀。”
说着,他似是低声冷哼了一声,“她受的苦算是少的了。刚来的时候,她还不是和锦霜一般傲气,不肯低头。折腾她两次,自己就知道厉害了……”
说及此处,他似乎发觉自己失言,看了一眼林清如的脸色,忙住了嘴。
林清如面色冰冷,只说道:“你接着说。”
“教坊司这么多姑娘里,云娘最信任的便是她了。听及她向大人告发此事,云娘这才动了大怒。”
管事又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中颇有些不满之意,
“原以为她吃了苦头死了心,不想她内里竟还有这么多歪心思,什么事都往外说。”
他说的事,自然包括了管事与鸨母的争执。
林清如始终想不明白,青黛为何会告发锦霜。如果说青黛的乖顺是为了让自己少吃一点苦头,那么告发锦霜私奔之事,又是为何?
若是为了获取鸨母的信任让自己少受折磨,又为何将水刑之事那般直截了当地透露给自己?又为何这般不小心说漏嘴?
她只觉眼前笼罩着一层厚厚的迷雾,线索错综复杂,难以辨明方向。
她只看着管事问道:“那夜你为何会与鸨母发生争执?”
管事微微色变,讪讪一笑,含糊不清地说着,“还不就是为着这事嘛。我劝了她好多次,她总也不听。”
说着,他忙撇清自己的关系,“大人,这水刑可都是云娘的主意。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听她吩咐办事罢了。”
鸨母如今死无对证,谁又知他话中真假?
他话中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一副奈何不得的模样,好似对姑娘们实施水刑的不是自己一般。
可无论是谁的命令,他才是那只将姑娘们按入水中的手啊。
她冷眼看着佯做万般无奈的模样,眼下还需探查鸨母之死,林清如不欲听他狡辩推诿,只冷眼看着他,只问道:“争执之后,你又在何处?”
“将青黛送回了屋子。随后回自己房中歇着了。”管事回答道。
林清如怀疑的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打量,如此说来,管事亦无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更何况,那场含糊其辞的争执,绝不会像是他口中说得那般简单。
只是如今线索复杂,她总觉有什么为顾及之处未曾发觉。
她目光一边打量屋内院外陈设不知,一边低声对雪茶说道:“你去把沈知乐叫来。”
若是从时间线上无从查起,那便从砒霜处下手。
沈知乐鼻子灵敏,或许可以查明什么不易发觉的线索。
见林清如眼神四处探寻,顾及院外,原本稍见松懈的管事忽地又紧张些许。
她心中总有些隐约觉得不对劲,若只是动用私刑,担心追责,管事何必如此紧张,心虚胆怯。林清如瞥见他脑门细密的汗珠,在这翠竹环绕的荫蔽之地显得格外古怪。
“不对!”她皱着眉头看着院内苍翠欲滴的竹叶,比起水刑是谁之所责的推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管事紧张的,是些消失的姑娘!
她骤然变得警惕起来,那些曾死于水刑折磨的姑娘,被他们安放在何处?
教坊司附近人多眼杂,那么多死去的姑娘,不可能远处抛尸。若是抛至洛淮河中,也必然会像锦霜一样被人发现。
想及他紧张的态度,昨日在此徘徊的可疑,林清如脑海中不由得突然想起四个字来:
远抛近埋。
她心下一冷,像是受到某种感召一般,沉静地朝着竹丛深处走去。
茂盛的竹叶被衣袖拂过,无风自动,悄然发出沙沙的响声。脚下的泥土是是盘根错节的竹根,如同人手微凸的青筋,一点点蔓延开来。
管事慌忙跟在她身后,神色中似乎竭力压制着内心的慌张,却想不来以何种理由阻拦于她。
林清如的脚步在目光扫及一处时,突然顿住。她琥珀色的瞳孔骤然紧缩,看着竹丛深处的泥土,那里有新翻过的痕迹。
那一处方寸大小的泥土,比之周围的颜色更深,带着新翻出的湿润。上面被似乎有一层模糊不清的脚印,被周围带来的泥土浅浅的盖着。
她皱着眉头,这么小的翻动痕迹,不像是埋尸所为啊,那么在这泥土之下,又藏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