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我到底被启发了什么啊……看来有些时候,人工智能也没那么聪明。我们之前聊过的话,还有印象吗?就是说“如果父母分开就要在拳击教室生活,以后大家就是同辈了,请多指教”的那种话。那时我是认真的。我觉得如果能和那家伙成为同辈,也许我能给他提供更多帮助。
——如果能和老头成为同辈,也许我就不会对他的状态那么无能为力。在面对身边人的指指点点时,我不会只能用言语和拳头去反驳。我想做到更多,我也当然觉得我能够做到更多。
“所以……”
萩原终于说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句话。他在松田叙述的全过程中甚至都没有补充过任何内容,就像被介绍的是他自己、看着一位主持人一样看着自己的幼驯染,甚至连安抚的反应都没有:他很清楚小阵平并不需要因此而得到安慰,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平视的目光,无论是对父亲还是对周围的人,都是这样。
“所以,”他在这场叙述中第一次开口,“在七岁的时候,小阵平选择了离家出走。”
我并不是在七岁的时候才选择离家出走。我是到了七岁才终于能够跑得更远一些,跑到让老头意识到我在有意识地向远方出走。经过几次试探,我认为我书包里的东西足够支撑我生存,无论是知识、积蓄还是零食,那时候我都觉得已经够了。然后我就选择了出发。
你也知道的吧?小孩子对“什么是大人”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因为每天都必须要回到家里、不能跑得太远,所以那时候我觉得,可以不用回到家里去、能够跑得足够远,就证明我已经是“大人”了。
当然,我那时候还不知道,只要在家里普通地坐着,就可以听到家长说“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毕竟我的家长那时候也不怎么和我讲话。
我那时候觉得,这样做可以证明我和“大人”是平等的,这样我就不再算是“小孩子”了。但显然,我的离开不会被定义为“出门”,而仍然算是“离家出走”。平等的关系才能引发更多关注,大家对不平等的关系总是不吝一顾,更别说普通人与七岁小孩的亲子关系,基本上无人在乎。
[我懂,]小初喃喃道,[比如说,虽然也符合描述,但没有人会把离家出走说成,“他的棉被还丢在他的家里”……]
松田:“啊?”
无论如何,叙述会继续下去。就像无论如何,我都准时选择了出发。第一天,老头完全没能发现,他觉得我和萩待在一起;到了第二天,当他从萩那里知道,他和他的家人也没看到过我的时候,他喊上了几乎所有认识我的成年人——他的朋友和曾经的朋友们——去找我。然后他去报警了。
这是一个挺幽默的场面。促成我离家出走的根本原因当然就是那件事,被错认成杀人犯改变了他,让他意识到他的许多朋友不值得信任,也让他不再信任警察;但意识到我被他弄丢了之后,他向所有人求助。而这其中的一部分人虽然抛弃了“杀人犯松田丈太郎”,却仍然想要帮助“七岁的松田阵平”。
系统颤颤巍巍地问,[然后呢……?]
“然后?”
卷发青年笑了笑。他指指自己的头发,“我很有辨识度。他们在废弃公园的传达室里找到了我,那时候我已经准备好要在那里筑巢。”
“萩这家伙流了有生以来最多的眼泪,向我道歉说他不该忘记看着我回家、不该每天都把他的零花钱分给我,不该给我看那么多都市生存主题的漫画,不该偷吃我书包里的零食……到最后,他说不该觉得只是对我和对普通小朋友一样,只是寻常快乐地做朋友就可以改变我的生活。连那种话都说出来了。”
说完这些后,他耸耸肩,抱着靠在身后的枕头,像是冲下雪坡的海豹那样把自己栽回了被窝里。看来松田警官仍然很擅长筑巢。
“这些,”萩原还靠坐在床头,语气没什么起伏地问,“都从来没有出现在你的数据库里过,对不对?”
[是的……]系统回答,[我对此一无所知。所以,为什么要告诉本系统这些事?虽然本系统也很想了解松田警官的故事,但……这与我们的争论有关系吗?]
半长发青年偏头看了看已经躺回床上的幼驯染。这家伙好像在哪儿都能活,但他知道并不是这样。没有人能保证自己在任何地方都过得好,世界……总有意外。
“研二酱其实也很少想起这件事,”他的表情仍然称不上开心,“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到处都找不到自己的朋友、所有人都来问你他去了哪里,是非常恐怖的记忆。当然,之后汽修厂破产、发现有人来找我父母催账也是这个流程的时候,感觉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