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一个圈转完以后,米娅放开了搭在伊登身上的手。依照托尔曼的教学来看,此时双方应该互相同对方致谢,接着交换舞伴。
但伊登并没有放开她——相反,他猛的用力,将她扯到了自己的怀中。
他握紧了与她交握的那只手,扶在她腰间的手也顺势搂了上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彬彬有礼的舞蹈练习,就变成了一个亲密过头的拥抱。
“在很久很久以前,”
伊登说,“火之祭典供奉的对象,并不是荒山的山神。”
“所谓'山神',是一个近一两百年才出现的意象。更早之前的记载中,生活在荒山里的,是一个可怕的魔鬼,祂拥有可以毁灭整个埃瑞斯塔的能力。”
“于是,荒山镇的居民会定期举办火之祭典,向祂奉上美酒美食;镇上每一个年轻人都必须参加第三天的篝火舞会。他们必须不停地跳舞、不停地跳舞,直到累得昏死过去,才能离开舞会的场地。”
“而一直跳到最后的、剩下来的那个最强壮的舞者,就会成为献给魔鬼的活人祭品。 Ta的全身都会被涂上毒药,然后送到荒山之中,等待着魔鬼亲吻ta的嘴唇——或是咬断ta的喉咙,将ta吞入腹中。”
“过量毒药的摄入,会让魔鬼陷入昏迷之中。于是世界又迎来了繁荣与和平……直到下一次祭典的到来。”
伊登的语气十分平淡,似乎他真的只是在讲述一个普通的童话故事——如果他没有贴得离她那么近的话。
他的呼吸是那么的烫,金色的眼睛比燃烧的篝火更加闪耀,仿佛博物馆中两枚被光束照亮的琥珀,又或是在高温的熔炉中缓缓融化的黄金。
他的脸很红,连带着脖子和耳朵都染上一层绯色的云雾,也不知道是因为又跳舞又搁火边烤着给烤热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米娅想,或许此刻她的脸也红透了。
她的呼吸也是炽热的,与伊登肌肤相贴的部分烫得像是要燃烧起来。这到底是他们谁的体温在作祟呢,抑或是双方都得承担同等的责任。
“好了,你对这个故事有什么感想?”
伊登低声提问道。
“……这魔鬼被骗这么多次了,也不长记性啊。”
米娅说,“不管是太好色还是太贪吃,感觉都是个蠢货。”
伊登愣了片刻,忽然朗声大笑了起来。
他扶着她的肩膀,笑得浑身颤抖、上气不接下气。
米娅并不认为自己讲了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不过还是赶紧稳住了他笑得东倒西歪的身子,省得他一头栽到篝火里去,给自己做成一道新鲜出炉的炭烤魔法师(那可就比故事里的魔鬼还要蠢了)。
“你说得对,如果真有那么一个魔鬼,它也是个十足的蠢货!”
伊登笑了好一阵子,才止住了笑声,郑重道,“不过,我还是很不高兴——我非常不高兴。”
很。非常。
他又强调了这两个表示程度的副词。
“你不高兴什么?”
米娅问。
“再怎么用'本地的年轻人太少''外来者的到来会带来好运'来解释,我还是觉得他们对你热情过头了,”
伊登回答说,“如果如今活人祭品的传统还在,我一定会猜测他们是想将外来人送去献祭,来保住本地的年轻人。”
“但你们也调查过了,现在他们也不用活人来献祭了。”
米娅客观地指出。
伊登扯起嘴角,又露出一个他常年挂在嘴边的微笑:
“嗯,的确……上一次祭典是在十五年前,在之前他们每隔一两年都会举办祭典。”
“我们去询问过,这几次祭典中被选为祭品的舞者都还活着。并且他们中的确有一些人,和自己的舞伴在祭典上相识,然后就像斯诺说的那样……陷入了爱河——所以我不得不怀疑另外一种可能性。”
伊登忽的抬手捧起她的脸,笑容在明灭跳跃的火光中显得那般幽微而意味深长。
他用拇指摩挲她的面颊,轻声道:
“……我怀疑他们是想把你留下来。使用一些讨好、奉承、勾引的手段……”
“不管他们使用怎样的手段,我都不会留下来啊。”
米娅诚恳地说,“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呢。”
伊登静默了三秒。
“好吧,我承认刚才说的那一切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真正的理由不是这个,”
他泄气似的放开手,凝视着米娅的眼睛,用极慢极慢的速度说,“……我不高兴的是,我不喜欢托尔曼教你跳舞的样子。”
米娅发现,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伊登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其实是有些叫人害怕的——有些人天生就带着讨人喜欢的亲和力,而伊登如果不刻意耍宝作怪,看着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邪恶大魔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