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常常觉得遇见的每个人都很可怜,但她也说不清楚,不可怜的人生该是什么样的。
或许自己在其他人眼里,才是真正可怜的那个。
毕竟她没有成亲生子的打算,是个怪姑娘。
“丫丫,我们家老镖头说,你在这儿这一块出名,知道我认得你,便让我来找你接生。”
小青试探着询问。
菲林干脆地点头答应:“好。”
但除此以外,她也没有其他多余的话了。
她性子寡淡,话实在是太少,让人有心想多寒暄几句拉近距离,却发现无从下手。
于是最后只能站在菲林面前,大眼瞪小眼,渐渐有些尴尬。
“你住何处,到了日子我来。或者你临产了,叫人来给我去信。”
菲林将自己如今在哪个医馆的位置说了。
小青低着头,得了菲林的这些话,却还是不走。
“丫丫,你说…我若…我若…”
她踌躇了好一会,终于还是没有把心中的郁结说出口。
菲林询问她:“你有什么心事?我能帮上的会帮。帮不上的也没办法。”
这句话似是给了小青定心丸,让方才觉得两人七八年没见,已经生疏了不少,不敢再贸然开口的小青,一下子看到了希望。
小青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凑近了抓住菲林的袖子。
“我想离开这里,我不想继续待在这儿了,若我走了,我能活下去吗?”
拉着菲林这般急切询问的她,才看着恢复了几分真实的情绪,脸上尽是哀切。
这八年里,一定发生了一些故事在她身上,改变了这张脸上的纹路走向。
小青眉心已经有常年皱眉所形成的竖纹,平白为她增添了几分老态和愁苦。
能看出来,她的日子一定是过得不好的。若是过得好,以她这么简单的性子,肯定是说话大声,脸上笑容也明显。
小青从来就不是能藏得住心思的人。
她急切离开镖师的这种念头,来的如此强烈,表现得很突兀。
就好像是麻木了很久的人,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过法。可当菲林出现,激活了对方多年前的意志,从而吼出了想要离开的话语。
菲林没有多问,她只是看着小青,对她道。
“此处不方便把脉,且让我去你家中先仔细为你看一下。”
她当然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尤其是面对曾经故人。
可她要弄清楚,小青想要离开这里的话,是一时的戏言,还是真的走投无路下定决心。
镖师老了,这几年已经从镖局里退了下来。
甚至在最后一次押镖的过程中,受了伤,有一条腿留下了点后遗症。是以这些年,在家中的脾气愈发暴躁,动辄拿家中妻儿发泄。
小青在多年前欢天喜地跟着对方回宅子里时,是万万想不到,自己跟在镖师身边后,过的日子反而比当外室时更苦。
带着菲林回家的路上,小青的脑袋一点点冷却下来,慢慢失去了刚才的那股热血。
她几乎是乞求一样,回转过身,看着菲林,面露哀求。
“方才我那些话是昏了头才说的,你别记住。”
她知道菲林的性子,和普通女子的温柔不同,对方是很刚烈的一个人。若动了震怒,会把事情捅到天上去,那样人就没法再安生活下去了。
菲林点头:“好。”
得了她的承诺,小青才放松下来,继续领着菲林往胡同里走,一边走,一边低声给她说。
“我在家中日子其实过的还,只是三个孩子都太皮了,我管不住,便也只能关上门来,只过自己的日子了。”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手护着肚子,两边肩膀耸了耸。
菲林看出来,小青这些话里有未尽之意,兴许情况并不像她说的那般太平,只是家丑不愿意说出来罢了。
否则方才小青也不会在见到自己之后,问出能不能离开这儿活下去的话了。
成了家的女子,有了归宿,若不是万不得已,又怎么会想到离开自己过去的靠山呢。
除非那座山不再是依靠,却反过来要压死她。
两人停在了一处巷子深处一扇木门那里时,小青扭过脸,冲菲林讨好地笑了一下。
那一瞬,菲林觉得小青像是变了个人。
比起在巷子里对话时的样子,小青显得更加卑微弱小和佝偻,还不到三十岁,却整个人缩了起来,很像是生怕被抓起来的老鼠。
在当稳婆的这些年里,菲林已经去过太多女子家中,见过太多人生百态。
她心中已经略微有了些猜测。
果然,当木门推开,小青朝着里面走时,里面传来了一句雷霆一样的怒骂声。
“你死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