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七八载，当年还需要她伸手给点赏银，才能吃饱饭的流民乞丐，如今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京城里有些名气的女大夫。
这实在是神奇。
只不过这个场合，不太适合叙旧。
菲林进了里屋，去给那侧室接生。
王二公子果然如同成亲前一样，风流不断，哪怕这些年里已经和乔淑云有了一双儿女，但依然常年逗留青楼，更是不断往房中纳新人。
乔淑云这些年里也曾经垂泪过，无奈过，伤心过，但最后全都变成了麻木。
她只做她的正房娘子，反正她是明媒正娶，所有侧室小妾到了她跟前，也都要矮一头。
她满心记着这个，用来安慰自个儿，但容颜却不知不觉如同失了滋润的花儿一般，迅速衰败，瞧着老的比旁人快一些，整个人这些年看着总是落落寡欢。
平常她总是对着镜子自己照着的时候还不觉得，而今见到了昔日故人，看到了出阁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菲林，这才发现，自己其实老了很多。
菲林看着变了，但又像是没变。
沉默寡言，只做事情，身上有一种莫名令人放下心来的冷静感。
奇怪了，明明就是一个江湖上的小稳婆，甚至不曾有什么地位，却令人印象深刻，觉得她是个有大本事的。
接生很顺利。
菲林要从王家离开时，被乔淑云喊住。
两人在堂中见面，乔淑云看着她，感慨道。
“我竟没想到，会在这种处境下见到你。”
菲林：“我也没想到。”
当初这个让她有几丝亲近感，觉得好像姐妹一样的官家小姐，看起来这些年过得并不是很如意，瞧着被生活磋磨了些许，不如少女时那般明媚了。
但菲林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她不插手任何人的是非。
——这种道理没有人告诉过她。
但她好像生来就有这样的观念。
每个人对命运和幸福的定义都不同，不能为别人去越俎代庖。要对方自己决定人生该怎么走。
恍惚间，菲林瞧着乔淑云不开心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对方困在深闺中，常常以泪洗面的画面。
二人的寒暄进行不下去了。
菲林的话太少，又隔了那么多年，本就没什么大的交集，能多说几句话，已经把能说的都说完了。
乔淑云如今人称乔氏，不再有自己的名字。
她给菲林包了五两银子作为赏钱。
菲林：“多谢夫人。”
她提着药箱离去，乔淑云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定亲之前的场景。
倘若当初在知道王二游手好闲又风流时，就及时说服爹娘，不要嫁给此人，她如今过的日子，是否会更好一些？
算了，往事都过去了，再提起也无意义。
至少，若是让乔淑云自己选，她还是宁愿自己是县丞之女，过着如今的生活，而不是像菲林那样成为一个一辈子不成亲的稳婆，说好听一点是女大夫，实则是在风雨中飘摇，一辈子都没有根脚。
乔淑云想着，起码她还保留着体面。
菲林走了，因是曾经的故人，而在乔淑云心中溅起的些许涟漪也因此全部消散。
说起来也是巧，菲林过了几日，竟然又见到了小青。
第24章
自从小青被镖师接回府中时，她就没有再去见过对方了。
菲林也是从一个打铁匠的宅子里出来，刚刚接生完。
结果前脚出来，后脚就遇到了小青。
她甚至一开始没认出来对方，还是小青先喊出了她的名字。
“丫丫？”
这声音很疲惫，中气不足。
菲林抱着药箱转过身，看到了扶着肚子缓缓走过来的小青。
——从身后的巷子拐角里。
小青还是那个小青，从前和她一起讨饭，后来跟了镖师结束了颠沛生活的小青。
但小青也不再是从前的小青了。
她很疲惫，那张脸苍老了不少。
菲林诧异自己竟然能在一张其实并没有长出很多皱纹的脸上，看出苍老两个字。
其实只不过过去了七八年，还不够十年。
小青已经变成了一个有了苍老之态的疲惫妇人，看着瑟缩皱巴巴的，毫无生气。
“丫丫，怎么看到我这般惊讶？”
小青缓缓走近，开口问道。
“当初说好了要多见面，但后来…我也一直没寻到机会去找你…你是心里怨我了？”
菲林收敛了心神，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垂眸看向小青腹部。
“这是有六七个月了？”
小青一听她这么问，立刻摸着肚子，点头道。
“还是你看的准。”
“我已经有三个儿子了，这肚子里应该会是第四个。”
菲林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