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另一位妇人接口道:“只要踏进法阵,就能被传送到佛脚下,然后慢慢爬上来就行了。你说这神,是真的灵呀!”
苍名暗中记下法阵方位,回头与未辞对视一眼,忧虑重重。未辞眨眨眼睛,只听他在苍名耳中轻松地说:“音律仙这下不是有了几个弟子吗?增派人手去查便是了。”
佛掌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只香鼎放在中央,登上道场的信徒无不向鼎中供奉香火。
苍名和未辞随着众人围坐成圈,从踏入道场的一刻起,传音术随之失灵。转头再找希声和无律,两人一个蒙着包袱皮,一个易容成路人,再也寻觅不见。
流云穿行,雾气浓重,依稀可见身边人全都闭眼念念有词,嘴巴一开一合。再远处,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北风吹起,送来更厚重的水汽,场中云海雾浪,不见人影,只闻低语,嗡嗡作响,此起彼伏。
苍名细听之下,才发觉那是众人的祈愿。有人在许愿让哥哥暴毙,自己好继承嫂子,有人在恳求无上神君保佑自己的儿子大病痊愈,还有人竟然说要用自己爹娘的十年寿命换取官位。
苍名揉着眉心,只觉得烦躁。未辞的手轻轻覆上她的膝盖,她抬起头,对上未辞那双沉静冷清的眼睛,心中轻松了一些。
信徒逐渐灌满了佛掌。道场中一片乌泱乌泱的人头,有的衣着破破烂烂,有的又是锦缎貂裘。一位老妪转过脸来看了一眼苍名和未辞,问道:“你们两个是来求什么的?房中秘事么?”
苍名张口结舌。未辞轻咳一声,答道:“不劳费心。”那老妪打量着他,说:“看来是你的问题了?那是要好好拜一拜了。”
“……”
人群中突然卷起一阵波动。无数信徒紧张地伸长了脖子,煞有介事地彼此提醒道:“来了,来了,肃静!”
苍名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人圈中的空地。只见金光乍现,破开弥漫的云雾,赫然现身的,正是穿着绣花鞋的老鬼莲,和白发苍苍的李弦真。
第60章 香鼎炼邪狞
苍名几乎没有吃惊和意外,只是下意识地按了按面具,转头去看未辞。只见未辞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张狐狸面具,做工考究,用料质地类似她的兔脸面具。
对上她的目光,未辞眨了眨眼睛,俯身过来耳语道:“将军,我们两个现在,真像是要一起逛年宵夜游会呢。”
苍名稍稍放下心来,在面具下微微笑了一下:“年宵会吗?好啊,那我们一会儿就来比比,看谁先打到那两个信徒头子。”
未辞淡淡地说:“看来,这道场的主人,又是老熟人了。只是李弦真竟然投靠老鬼莲的主子,跟老鬼莲成了同僚,真是有趣极了。”
此时道场中一片肃静,众人都席地围坐,仰头虔诚地盯着圈子中央的李弦真。李弦真果然没有认出苍名和未辞,只是一脸麻木地立着,失神地看着前方。她身上穿着黑色的衣袍,上面用金线绣着复杂的图案,似乎是祥云中的宫殿与山川。
老鬼莲站在香鼎旁边,向鼎内张望着,脑袋一点一点的。苍名悄悄问刚才那老妪:“这个穿绣花鞋的人在做什么?”
老妪小声答道:“当然是清点供奉了。”苍名听得半知半解,心道香火已经燃尽,一炉子香灰有什么可清点的?
老鬼莲终于抬起头,对李弦真说:“已足,今日之。”苍名暗自咋舌,如今老鬼莲被他主子做成绣鞋傀儡,理应高人一等、法力精湛,想不到却和乱坟岗里挖出来的死尸没什么两样。昔日忠诚部下变成行尸走肉,必将留给后人品评唏嘘。
未辞看出了她的想法,不禁微微弯了一下唇角:“将军真是性情中人。”
李弦真厌恶地看着老鬼莲,满脸都是恨意。她的拳头微微发颤,看来是想将他千刀万剐成碎布条,再一把火烧掉都不解恨。但她只是下令道:“起鼎。”
老鬼莲伸出破烂的布筒胳膊,像撞钟一样敲打着巨鼎,嘀嘀咕咕地做起法来。很快,一些黑油般的东西从鼎中爬了出来,随意变幻着形状,慢慢穿过人群走出道场。那软绵绵、懒洋洋的样子十分肉麻,满地信徒却仿佛没有看见。
未辞冷冷地说:“邪狞。”
苍名又伸出头去,偷着问那老妪:“鼎里的东西,你看见了吗?”老妪奇怪地说:“鼎里?不就是香火么?”
果然,凡人的双眼是看不见邪狞的。鼎中落入的不仅是祈愿声和香火的灰烬,还有许愿者心中的怨气和偏执。来自人间的,强烈的扭曲的情感,就是献给道场主人的供奉。
苍名四下转头,搜寻着吃惊的面孔或不安的肢体,企图通过细微的反应辨认出希声和无律。然而佛掌中云海翻腾,视线模糊,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