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名不忍卒视,未辞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无律忽然一拍脑袋:“嗨呀,我怎么给忘了,我这次回铜铎山,其实造了架新的马车!”
冰刃又缓缓落回地面。无律伸出拐棍,在雪地上敲击出一段几乎无声的节奏。苍名颇为期待地看着天边,就连希声也抬起头来。
少顷,只见一架金车破马张飞地从天际俯冲过来,敦实地落在几人面前。原来这车是用竹子编成的,外面刷了一层掺杂闪粉的金漆,一路奔波磕碰,近看已经有掉漆之处。
无律维持着骄矜的风范,说:“这几日弟子们恢复传统,为本师尊手制了一架马车。虽然比不上从前铜铎派历代传承的金车,但那架毕竟已被钟无期毁坏,又被妖鬼骑走了……”
苍名和希声钻进马车,未辞也屈尊登车。一上来才发现,这车其实是借用了几人的灵力才能起飞。坐车的人里若有一位没有法力,恐怕马车都浮不起来。
无律坐在赶车人的位置,鞭策着不存在的马,金车向佛像飞去,大有飞黄腾达之势。他回头解释道:“这车虽用灵木打造,却不甚灵活,需要我亲自坐镇赶车,我那些弟子们一般坐在车里。”
苍名称赞道:“这样很好,为什么弟子就一定要为师尊赶车呢,师尊也可以亲力亲为的。”
未辞用十分柔和悦耳的声音在她脑海中说:“将军,真是刚硬又有趣的想法呢。”
说话间,金车已穿越云层,悬浮在石雕衣袖附近。苍名打头,一个虎跃就跳上了石像的臂膀,未辞紧紧跟在她身后。希声和无律照例是爬着过来的。
四人照例蒙面的蒙面,易容的易容,吹口哨的吹口哨。佛臂顶端如同一条天然的狭长石路,无律化去金车的实相,几人默契地排成一路纵队,沿石臂慢慢向佛掌走去,还不忘装出一副磕磕绊绊、步伐虚浮的样子,仿佛是朝圣者中的一个。
苍名忍不住夸奖道:“希声无律,你们装起凡人来真是有模有样。”
无律强忍怒气回答道:“我们是真的走不稳。”
来到石臂中段时,终于看见零星的信徒,一个个手脚并用,沿着垂袖上的石梯慢慢爬着。苍名跪在石棱上,伸头问一位最近处的年轻男子:“小兄弟,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那人抬头一看,说:“他妈的,怎么你那么快就爬上去了?我记得我是第一个啊?”
苍名一愣,急忙搪塞道:“这个,我们大概是……”无律在后面接了一句:“我们出发得早。”
那人费力地抠着凹陷的石槽,一边加速攀爬,一边气喘吁吁地恐吓道:“不对,我明明是最早出发的。你们敢在鬼神之事上做手脚,我看你们是不得好死!”
希声哼了一声,一记眼刀横来,吓得那人手脚发软,差点大头朝下跌落山崖。希声冰凉地说:“我们不会抢头香。”那人松了口气,又爬了一阵,终于站到几人面前,狐疑地上下打量:“你们几个,新来的吧?”
苍名连忙说:“是啊,慕名而来,我们也要祈愿。”不等她说完,那人已经平伸双臂,像走独木桥一样飞快地小步跑向佛掌道场,将几人甩在脑后。
其余信徒也稀稀拉拉地爬上了衣袖最顶端,四人刻意分散开来,混在这支奇异的队伍中,随众人一起往道场行进。苍名和未辞在前,希声和无律则殿后。只听这一行人彼此低声交谈道:
“不知今日的酬神盛会,能不能显灵?”
“去你的吧,上神是那么容易亲自现身的吗?好好许你的愿得了。”
“喂,听说了嘛,有个小子没爬上来,摔到山下去了,大雪一埋,别想有人给他收尸了。”
“这算什么,上次还有个老太婆也非要来敬神酬神,直接给冻死啦……”
苍名只觉毛骨悚然。未辞传音道:“哪里是信徒,分明是一群赌徒。”
无律这时也小声念叨:“这些乌合之众,简直是恶鬼的信徒。”说完这句,他就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细长的石路上,吓得大叫一声,惹得前后的人嫌弃地看着他。希声抓住他的拐棍,才让他维持住平衡。
苍名混在几个妇女中间,悄悄问道:“几位是从哪里来的?这关外雪原,不是没什么人了吗?”
走在前面的一位妇人回头反问道:“那你是怎么来的?”
苍名说:“我们……我从前是在这里长大,回来……探亲……”
“咳,我说呢。”那妇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你不知道么?每逢初一十五,神路就开了,所以要做酬神盛会款待下凡的神之灵。不论你家住何方,只要提前出发,一路徒步前往北原,必能到达山海关外的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