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霞坐在监视器后,大气都不敢喘。
她想过李夏辞会演得很精彩,但没想到会如此逼真,以至于她内心隐隐怀疑这演员该不会真的有点不良嗜好。
仰躺在深紫色丝绸床单上的仿佛已经不是他本人,而像是一具被化学药品掏空了灵魂的精致皮囊,让人忍不住为造物主的精妙而赞叹的同时,却也闻到空气里弥漫的颓靡与腐烂气息。
在场所有人都能清楚地感知到李夏辞想表达出的含义——这具身体的生命力正以惊人的速度流失。
曾霞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暗暗为顾跃的演技捏了把汗——哪怕换三金影帝过来也未必能接得住李夏辞这段超常发挥的戏。
李夏辞手指伸展,眼看着就要握到床头柜上的针头。
顾跃抬手将针头猛地打落在地,愤怒让他重重喘了几口气,他俯身按住对方的脖子:
“不能打,阿然,你答应过我的,你会把毒|戒了。”
这声音让李夏辞失焦的眼神终于落到实处,他知道自己要哄好吴先生,可生理上的痛苦和焦躁几乎让他退化成忘却社会秩序的小兽。
他狠狠咬在对方的手背上,随后利落地将两人接触的地方分开,哭着翻身下床。
“给我,给我……”他近乎痴狂地爬向掉落在地的针头。
针管再次被打落,他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阿然,求你,我们戒掉好吗。我帮你找弟弟,带你回老家,你不是一直想回去看看吗。”
“弟弟”这个词唤醒了他残存的理智,他放任自己出格地躺在这个令人贪恋的怀抱里,身体却在忍不住地发抖。
刚开始还是小频率的抖动,后面连手脚都开始轻微颤抖,五脏六腑似乎正发出惨烈的叫嚣,他的眼神聚焦,目光中慢慢只剩那根诱人的针管。
他一巴掌甩到对方脸上,推开试图将他从地狱拉出来的那个人,将针头狠狠扎进了大腿内侧。
五秒钟的注射时间后,李夏辞的情绪看似稳定下来,却又像是坠入了更深的自毁。
药效发作,他无意识地露出一个勾人的笑容,一半意识漂浮在云端,另一半则留在人间放肆地发泄欲|望。
李夏辞伸手将顾跃的脸掰向自己,重重吻了上去。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顾跃哭了。
极克制的泪水从顾跃的右眼溢出,顺着平整的脸颊滑过几厘米后,在两人肌肤接触的地方化开。
翁然从未见过吴先生哭。
李夏辞也从没见顾跃哭过。
这滴意料之外的眼泪甚至并没写在剧本里,此刻却让人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绝望却深沉的爱意。
像一小片汪洋,瞬间将李夏辞的世界抽成了真空。
作为对家,他本该当场笑出声嘲讽顾跃。
但作为对手演员,他胸腔内却迸发出强烈而难以忍受的痛苦。
“阿然,我没在这里找过其他人,你是第一个……听我的,把毒戒掉,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这声音是恳求的,低下的,甚至是破碎的,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
吴先生不该爱上翁然,这个本该烂在边界线上的、在徘徊和挣扎里几乎被磨蚀了本心的底层人。
他们之间隔着巨大的身份与阶级鸿沟,连一个眼神都是垂怜,遑论一滴热泪。
如同末日下一秒降临,他们疯狂吻着对方,口腔中弥散开淡淡的血腥气。
李夏辞回想起剧本给这段戏安排的闪回——翁然又一次在械|斗中幸存下来时,曾短暂地信仰过当地的一种本土宗|教。
那间所谓的庙小得可笑,但他仍在门口花三百缅币买了个劣质的吊坠,从此一丝不苟地挂在脖子上。
空灵的钟声似乎又在耳畔敲响。
李夏辞心痛到难以复加,此刻他将那颗吊坠贴到嘴角,短暂地闭上眼睛。
他捧着对方的脸,几乎虔诚地在对方耳边道:“愿主宽宥我,愿主救赎你。”
“吴先生,我骗你的,这东西根本戒不掉。我回不去了。”
两相对视,一滴晶莹的泪从他的眼角簌簌滚落。
第41章 洗澡
曾霞被震撼得说不出话。
任她怎么想, 也预料不到这段剧情会被两位主演诠释得这么充沛,剧本的深层内含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吴先生内敛的爱与翁然的愧疚悔恨交织在一起,迸发出一种几乎将两人全部烧尽的痛苦。
而顾跃不仅完美地接住了李夏辞给的戏, 甚至锦上添花加上了自己的理解。
曾霞“啪”的一声打了板,恍惚间已经看到国际三大电影奖在向自己美美招手, 再一眨眼似乎已经站在了领奖台上。
稳了, 这就是躺赢的感觉。可以从今天开始构思获奖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