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娘停下手里铺床的动作,转过头来看向段琼。
“我也不太清楚,应该不熟吧。”
段琼应着,却眼尖地发现何云娘喉头滚了滚,目光闪烁,手里那床竹席摆来摆去,不得章法。
“顺儿,去帮我换壶热茶过来吧,记得泡龙井,水开后歇会儿再倒进去。”
“好咧。”
李顺儿提着壶出去,这屋里只剩他与何云娘二人。
“云娘,你是有什么事想对我说吗?”
何云娘攥着手里席子,脸上浮现犹豫之色。
段琼见状,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想:“是……关于夫人的?”
何云娘骤然惊住,随后咬紧下唇,当场便走到他面前跪下:“少爷,这事不是我故意嚼舌根,老夫人也叮嘱过,不要在您面前提,可是、可是不说,我心里头不痛快!”
见段琼没有任何回应,何云娘深吸一口气,索性全都说出来:“今年初一那日,我在街上瞧见夫人与一男子举止亲密。那男子我不认识,不过他长得极为好看,你们刚才在说那位颜大人也是生得极好,所以我便想会不会就是那位颜大人!”
“我知道,之前殿下搬出府里一事,您心里头怪老夫人。可、可老夫人也是为您着想呀,特别是知道这事后,老夫人也想着,不如替您作主,还殿下一个自由身,也好让她有个归宿。”
“少爷,我今天说这些,一来是不想您被瞒在鼓里,二来是请您不要对老夫人有任何看法。当娘的,哪有不疼儿子的?她——”
“好了,不用再说了。”
何云娘顿住,就见段琼轻叹一声,脸上却不喜也不怒,有的也是无奈。
“少爷,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信你不会骗我,可这件事到此为止了。云娘,从今往后,我不准你再向任何人说起此事,知道么?”
何云娘张口欲言,可话到嘴边,忽地又觉得自己像跳梁小丑。
少爷自己不介意,难不成她还继续枉作小人么?
“……是,云娘知道了。”
待席子铺好时,李顺儿的茶也泡好了。他提着茶壶进来,恰好与何云娘错身而过。
麻溜地将茶倒出来,他招呼道:“少好,刚泡好的,来。”
李顺儿将茶送到段琼面前,只见他的少爷望着窗外茂密的樟叶出神。
“少爷?怎么啦?”
段琼回过神,接下茶杯,却是
握在手中,浅绿的茶汤倒映出一张黯然神伤的面孔。
……
弦月悬于枝头。今夜凉风习习,院子中樟叶婆娑作响,楚瑶敲响了段琼的门。
“驸马,是我。”
“请进。”
楚瑶进门时,风拂过她乌黑油亮的发,带起鬓边几缕垂发,平添了几分柔和,亦如这温柔的夏夜。
“这是我用几味干花泡制的花茶,清心降火,特地给你试试。”楚瑶亲自端着木盘,上头配有炉火茶壶和杯子。
“夫人,怎不叫青箩拿着,你这样累着自己了。”段琼双手抡过轮椅,想要过来接手。
楚瑶笑着将东西一一摆在桌上,“这有什么?也就是进宫后有人伺候才没干这些,从前,端茶倒水什么的还不都是我做过来的。”
不比一些人发迹后忌讳提及从前,楚瑶对于在国舅府中当丫鬟的过往倒从不在意。
这也是段琼爱极她的一点。从前楚瑶出身贫苦,却不轻视自己,后来身居高位,仍旧待人亲和。
宠辱不惊,足可以见她心胸之广。
楚瑶刚煮好的花茶倒入杯中,然后将其中一杯推至他面前,“这些天我看你吃的补品够多了,偶尔换下口味,解解腻。”
“夫人真是考虑周到。”段琼端起杯子饮入口,清新的花香顿时充盈在口腔中,他不禁叹道:“好喝,特别是兰花的香味,仿佛令人置身幽幽兰谷之中。”
楚瑶自己握住杯子,半垂下眸:“今年御花园的兰花特别漂亮,离宫时,青箩特地摘了些晒干了,以备随时可泡茶。驸马可知,有些花时年好、时年坏,而兰花却为何总是能够开花?”
段琼听出她话里有话,表情也变得认真:“为何?”
“我听御花园的花匠说,一些兰花原本就是吸引蜜蜂来采花粉的,可若是那年有天灾或气候不好,蜜蜂不来了,它们就会发出不同的味道,吸引蝴蝶来采粉。”
楚瑶换了个手握住杯子,仍是盯着前方红色的地砖,继续说道:“你不觉得大自然很神奇么?明明它和蜜蜂就是天作之合,可蜜蜂不来,它便舍弃了对方,换成了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