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合起眼,压下满腹酸涩,再次睁开眼时,窗外树影忽地晃了晃。
窗外有人?
这念头一生起,惊得她马上起身,探出半个身子往外望了望——
窗外明月高悬,一阵夜风拂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偶然还夹杂着几声虫鸣。
哪来的人?
楚瑶长长叹了声。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可见,这人终归是做不得有愧的事呐……
她收回身子,伸手便扫掉那团灰烬,任由它们在空中化为点点黑灰,孤零零地化为这大千世界最不起眼的尘。
……
“皇上,臣在镜花庵一切安好,祈盼皇上圣体安康。”
正德殿内,天子坐于高位之上,半垂着眸。纸上清丽娟秀的笔迹,写着寥寥十九个字。
下一刻,这张纸被狠狠地蹂躏成一团。
来喜心里大惊,看着天子面无表情地将长公主的回信揉捏成团,急忙道:“皇上——”
“这是第七封了,对吗?”
来喜不知信上写的是什么,只能点头:“是。”
第七封了。
她连着七封回信,都写同一句话。
每次他怀着满腔情意洋洋洒洒写满一页纸,然后既是甜蜜又是难耐,总是等着她的回信。
结果,她连着七封信都回这十九个字。
楚玄忽地生出一股不安与惶恐。
姐姐……是骗了他吗?
不,不可能。
她答应要签下和离书一事是真的,也是她亲口承诺要他等着她的,还有此次离宫她什么都没带,那些她心爱的书没带,连秋衣都没带,只收拾了几件夏服。
她会回来的!
楚玄将那团纸重新展开,企图从那些字迹里寻找出一丝丝的不舍或眷恋。
可是没有。
常言道见字如见人。楚瑶的字娟秀端正,亦如她的人,品性高洁,不偏不倚,虽是女子却胸怀大局。
“来喜。”
“皇上。”来喜瞧着主子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心中忐忑不安。
“准备一下,朕要出宫。”
来喜登时脱口而出:“皇上,镜花庵可是庵堂。”
庵堂里都是比丘尼,男子可进不得。此次长公主在那里诵经祈福,就连外头的侍卫都派魈卫营中的女魈卫。
这话却换来楚玄一记冷眼。
来喜急忙跪下:“皇上,是奴婢错了,奴婢这就去安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试问,又有哪个地方是天子去不得的呢?
同样的,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殿下呀殿下,就算躲进镜花庵,您当真以为皇上奈何不了您吗?
* * * *
“殿下,今日……没有信。”
闻言,楚瑶翻过佛经的手微顿,随后将这页翻过去,轻轻“嗯”了声。
青箩却平静不下来,“殿下,您跟那位是不是……”
她一直隐隐觉得主子此次请旨出宫来得极为突然,而且一连串发生了这么多事,主子竟然还能如此平静?
绝对、绝对是有事发生!
“青箩。”
青箩心中一跳,就听到主子从佛经中抬起头,却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昨夜的窗户,是不是你关的?”
“啊?”
楚瑶看着现在已经敞开的窗户,映入眼帘是一片春意盎然图。
慈航师太特地为她准备了景致最为漂亮的厢房,这窗外是一片不大不小的平地,中央矗立一棵古榕树,树根盘虬错结,树叶茂盛,俨然平地撑起一把绿伞。
得赖于古榕的庇佑,四周开满不知名的野花,姹紫嫣红,甚是美丽。
不过,这些都不重点。重点是,昨夜入睡前,楚瑶特地让青箩不要将窗户关紧,留着一道缝隙,夜风会送着花香进屋,引得满室飘香。
可早上起来,这扇窗户却是关紧的。
青箩眨了眨眼,又问:“殿下,这窗户是我关的。昨夜您不是说,留着道缝么?是不是风太大了?”
楚瑶怔了怔,随后摇了摇头,“无事,本殿随便问问的。你去忙你的吧。”
“是。”
脚步声渐行渐远,楚瑶握紧书,眉头轻拢。
是夜。万籁俱静,偶尔一阵风吹过,树叶婆娑间,数声蟋蟀在鸣叫。
楚瑶念完最后一句经文后合上经卷,起身将经书放进书架,再转过身时,眼前凭空闪现一道黑色身影。
刹那间,她瞳孔缩紧,全身如同拉得紧紧的弦。
黑衣人用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眸。但四目相对
,楚瑶忽地垮下双肩,卸下所有紧张与防备。
从容上前将那扇完全能让成年男子顺利进屋的窗户关上,她半侧过脸,颇为无奈:“这里可是庵堂,男子不得入内,更何况,你是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