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派兵驰援,辜家死扛到底,戎安侯世子一家战死,南北合议停战,祁言北上为质被囚于京都五年。
此后年间,两国相安无事,那些尚在哀嚎的灵魂与鲜血暂时无人问津。
“我这一生过得并不坦荡,太多美好的东西总是得而又失,所有的温存也都只在片刻。”祁言自嘲一笑,又歪过去看向季无虞,问道,
“眉妩,你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季无虞听他唤了自己的小字,忽地想起焰火之下,他说的那句“软月勾笑,小眉可爱”。
她的字是祁言取的,那祁言呢?
一瞬间想起来,之前在闲时谈笑间,辜振越曾说过祁言的字是他在北辰之时自命的。
大抵是他这一辈子都纵横在棋局里,时刻在黑白交错中步步为营着。
即使是面对仿佛稳操胜券的局面,也多少有几分生了几分囚徒的意味。
季无虞想到这,链条层层锁住的那颗心好似被什么撕扯住了一般,裂开了一个小口子,是想去共担这份痛,还是想往一贯是空着的封闭着的心里边去塞点什么。
她实在不知道。
眼眶忍不住红了,季无虞低下头,唤了祁言的字,
“临弈。”
方才还想着怎么纠正她的称呼的祁言听到这两个字,挑了挑眉,“嗯?”
“你是故意害我心疼的么?”
祁言一怔。
他知道季无虞是极其善于隐瞒之人,表现出来的坦诚总是在一个自己安逸的圈子内,向来很少这么直白地袒露自己这么有偏向性的情绪。
尤其是偏向自己。
祁言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两拍,可明面上仍旧是故作轻佻地说道:
“是小娘子自己先问的。”
季无虞白了他一眼,实在不想理。
“你方才说你一生所求太多。”季无虞低着头,望着方才压制自己不哭时掐出来的指痕,轻笑一声,抬头望向他,“细数这算不上一辈子的十几年,我这一生,实在无所求。”
“无所求?”祁言勾了勾唇,有意地看向桌案,那有一遝季无虞每天会看的文章,“今年的秋闱,也无所求?”
季无虞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
“我发誓,这真的是我唯一勇敢过的一次。”
“唯一?”
祁言实在惊讶于她这般的肯定,“季姑娘,细数你在我面前晃的这段日子惹出的风波,我想你应当不是个懦弱的人。”
“祁临弈,你这话说得好像多了解我似的。”季无虞勾了几分讽意,朝祁言眨巴了两下眼睛,“不要这般轻易给人下定论。”
“你给过我一枚铜币。”祁言对季无虞一向有的是耐心,他道,“你觉得你是那样的吗?”
季无虞愣了一下,微笑着点点头,
“是。”
“我倒觉得你一身是刺。”祁言这话藏着几分私心,“即便想着去磨平,也是刺向别人的一把利刃。”
季无虞觉得这话好生熟悉。
她忽然就想起来了,那天雨夜,祁言对她说过的。
“你是把好刀,但藏在鞘里,谁也见不着你的寒光。”
她看向祁言,眼神中是不可置信。
还有一丝茫然。
“你……”
“如果说从前是动过握住这把刀的心思,那么现在,”祁言轻笑一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更想看你自己去大杀四方。”
一瞬间,季无虞似乎是有千言万语涌入喉间。
她望着眼前几乎可以称之为笃定的他,忽然在想,如果是祁言的话,纵然交付一点点信赖,也没有关系吧。
季无虞轻笑一声,最后凑到了祁言的面前,他俩离得极近,眼睫毛都快能打架了。
她看到了祁言左上眼皮的那颗小小的朱砂痣,心下一软,却忍住了想再近一点的心思,在略过脸颊到耳畔,低语道一句:
“那烦请摄政王,等着。”
祁言似乎看到了季无虞眼中,久违的寒光。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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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泠沅一案在祁言安装推动下被彻底顶在风口浪尖之上,接踵而至的,便是熙平三年春季无虞的名字被报上了礼部。
以女子之身参加科考,古往今来这又是头一遭的大事。
如祁言所设想的那般,常朝会上果不其然就有储家党派的人提出来女子科考一事是否该被准许。
好在祁言在季无虞报考之时就做好第一手的准备,他瞥了一眼底下站得笔直的礼部尚书,姚秉知。
只见姚大人气定神闲地站了出来,看向方才发言的御史中丞,关英礼,开口说道:“关大人,太祖规范科考之时就谈及过,品行端正,家世清白,身无丧服,即可参加我朝科考。”
“甚至连北辰之人都被有过好几次破例参加,我泱泱大楚,向来是胸怀宽广,自容得下一切有才之人,试问……”他似乎没想等关英礼回复,径直下去说道,“试问关大人,究竟是觉得女子参加科考有悖于祖法,还是担心会有下一个裴大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