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衍渐见她这阔气的做派,咽了咽口水,但却没言谢,犹豫了几下直接扑通跪了下来给季无虞吓一跳。
“梅先生,您这……太客气了。”
季无虞赶紧给人扶起来,谁知梅衍渐仰着头抓着季无虞的袖子道:“大人,只要是大人的字,再掉漆书院也都珍惜,这造新匾能否……能否给院内学生修补斋舍。”
“这斋舍怎么就……坏了?”
梅衍渐起身后连连唉声道,“江陵雨势实在太大,好几间都给吹垮了。”
“可你方才不是说,还有钱吗?”
梅衍渐闻言便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大人有所不知啊,大人初立鹿鸣书院为的便是向女孩提供读书的机会,可哪有那么多人愿意自己家女儿来上学呢?有的还是被爹娘打扮成女孩的模样,明明家里头就有好几个姊妹。”
“所以修斋舍的钱,用来给学生交脩金了?”
梅衍渐没有答话,那便是默认了。
祁澈颇有不满,“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能随意挪用公款吧?”
这罪名太大,梅衍渐立马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响头,
“还请大人、殿下恕罪!”
季无虞却抿了抿嘴,再一次将梅衍渐扶了起来,“这事是我想得不周到。”
梅衍渐和祁澈都愣了愣。
“我义父书在里头呢,匾照印吧,修斋舍的钱不必挪用,”季无虞顿了一下,“以后书院入学无需缴纳任何银钱,而对于家庭清贫,学习刻苦的学生,可以额外再多资助,这一部分的费用,会由官府全权出资,无需担心。”
梅衍渐的眼泪都快流了下来,掩着袖子只道:“大人实在是大义!”
季无虞摆摆手,“讲堂在哪儿啊,逛这般久,还没见过学生什么样呢。”
“我来给大人带路!”梅衍渐比方才都还有殷勤上了好几分。
祁澈则拉着季无虞到她后头,低语道:“这书院不一般都宗族出一部分,再官府出一部分吗,怎么便全由官府来出了呢?”
梅衍渐见他俩有话要聊,连忙往前多走了几步。
“创立女学本就是困难重重,我既身居高位,为的便是给她们减少阻碍,你见如今我朝的宗族,有几个是女性说得上话的?”季无虞以为他心疼钱呢,便又朝他眨眨眼,“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也不用这般担心。”
祁澈呆了几分,又小声嘀咕道:“那姐姐也不用和她道歉啊。”
“嗯?”
季无虞有些费解。
“姐姐既然知道自己身居高位,对于底下的人更应该以威慑之,以利诱之,多得是人甘为驱使,何必还要把对方拉到和自己同样的位置呢?”
季无虞试图翻译祁澈的话,“你是觉得我方才和她道歉,是在自贱?”
“澈澈不敢这么想。”
“御下之道呢,不只是仅有威逼利诱这一条路可以走。”季无虞停下了步子,看了眼刻意离她二人极远的梅衍渐,转而道,“你当然需要让旁人知道你的雷霆手段,但对于志同道合的盟友,我更需要做的,是告诉她,我永远不会背叛她的立场。”
祁澈也不免多瞥了那位梅山长一眼,“她……是姐姐的盟友?”
“想来你不知道她是谁吧?”季无虞笑了笑,“她爹是景佑年间第一大才子半宁居士梅透桡,虽然梅透桡的一些主张我虽然……呃,不说了。但他这个女儿写的东西,我倒是很喜欢。”
“半宁居士据说早在蜀中隐居,难怪我见这位先生不太像官场中人。”
“确实,她胆子比她爹小多了。”季无虞想起她方才的做派忍不住挑了挑眉,“我刚有意建书院时便想到了她,派人去蜀中问了话,当下便答应过来了。”
“所以你觉得,我需要对她威逼利诱吗?”
祁澈抿了抿唇,“澈澈受教了。”
来到讲堂时,温玦正在给学生们上课,季无虞站在外头多听了一会,发现他讲授的内容从前便教过自己,只是听讲的学生年龄参差不齐,有的懂了,有的没懂,只能摇头晃脑跟着诵读几句。
她提前和梅衍渐打过招呼,不要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可还是个心思剔透的学生猜了出来。
求证的方式也极为简单粗暴。
那学生等到散了课众人奔去用晚膳时,跑到季无虞跟前来偷偷问她,
“姐姐,你是不是那个给藏书阁题字的大人啊?”
季无虞打量了她一番,瞧着年岁已经够格参加科举了。
“对呀,怎么了吗?”
季无虞这刚柔声说完,她直接规规矩矩给行了个大礼。
“这……”季无虞有些不解,她记得她那匾也是匿名送的,“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呀。”她的眼中有欢喜,“但你应该是位极厉害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