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贪鲜(47)

作者: 恪非 阅读记录

谭笑林不记得了,约莫是十几年了吧。

他记不清了,也不想记。

可周小荻却没有停,手里的苹果露出白生生的肉,就如同刺猬露出白软的肚皮一样,她说:“我小的时候很羡慕你,外婆疼你,舅舅疼你,舅妈也疼你,住在你家我有时候会想,要是我真的是你的亲妹妹就好了。”

谭笑林小的时候是把她当自己的妹妹待的,可出了那样的事……亲情,也是有亲疏,他选了一边就不能踏足另一边。

周小荻继续说:“即使舅舅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我还是不恨你的。对我而言,他是他,哥哥是哥哥,你们不一样。但是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情故意烂在肚子里,就是种懦弱怕事的表现,它除了给别人一种你好欺负的样子,什么都给不了。”

她望着谭笑林:“所以,我那个时候求过你,希望你能救救我。”

谭笑林听得心烦意乱,乱糟糟的心绪翻涌起埋没在心底里的愧疚。

“你别说了!”

周小荻手里的苹果已然修好了,她蹲下去,在谭笑林身边,仰视他,亦如小的时候。

“苹果削好了。”

她塞在他手里。

却没被他捏紧,粉白的苹果咔擦掉在地上,圆润的滚远了,留下淡淡的水渍。

周小荻垂下眼帘,锋刀就在她手上。

她扭头看了眼时钟。

二十点五十七分。

安静的屏住呼吸,除了听到谭笑林粗重沉钝的呼吸声,还能听到一楼的铁闸门被打开的声音。

周小荻甚至还能想象的到孙阿姨披着外套,打着手电筒正准备上楼。

时间不多了。

心被猛地揪起。

她回头,脸色苍白又镇静,却还是带着笑,对谭笑林说:“哥哥,你是不是觉得要是没有我就好了,没有我也没有人会怪舅舅,你们一家子人还是一家人,安安稳稳的。是不是没有我就好了。”

“要是我死了就更好了。”

谭笑林猛然抬起头,干枯的唇发着抖,怎么也止不住。

可周小荻蹲在那,仰视他:“杀了我的话,不光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你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甚至我妈也会因为外婆的原因将这件事忍下,可我要是没死,我就是一匹害群之马,你想,我会无止无休的闹下去,你爸爸永远背负着‘强、奸犯’的名号,等你到了年纪要娶媳妇儿的时候,我会把你们对我做的事一件件的全部告诉给她听,我要看看还有谁敢嫁给你。我还要将那件事闹大,让整个荆城的人都知道,你们永远也抬不起头。我光着脚,在地狱里的烈焰中行走,如今,我能拖下来一个就赚一个。”

“但是杀了我,就没有这些后顾之忧了。”

二十一点的钟声响起,那把刀被塞在了谭笑林手里。

谭笑林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的,好像钝的不能思考。她一字一字的说着,他觉得极对,要是没有她就好了。

要是她死了就好了。

所有的事都完了。

可不对,他捂着脑袋,总感觉少了什么。

可一睁眼便看见手里握着刀沾满了鲜血,周小荻捂着自己流血的腹部,看着她朝门口跑去。

三个字将他的魂从混沌中拉出来。

“杀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五感去哪了,全世界都好像只剩下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他每行一步就好像踩在密集的鼓点上。

他的世界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她出去,不能让她出去。

她要是出去的话,他就毁了。

可刚冲到屋外,楼梯口还站着另一个人。

她拿着手电筒,搀着周小荻。看着他拿着刀追出来,手里的电筒“咣”的一声砸在地上。

像砸在他的心上一样。

而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无论如何,要将她们留下来,不能让他们出去。

可一眨眼,她们顺着楼梯蜿蜒而下,而自己步履蹒跚,差点连手里的刀都握不稳。

还没到一楼,还没将那些人都解决,拳头便铺面砸在脸上,刀被人夺去,后背被人死死的踩在地上,双手牢牢地被缚住。

而周小荻站在那,被身边的人掺住,在路灯的光与黑暗的交汇处,看着他无声的笑了。

她赢了。

彻底的赢了。

谭笑林被居民楼的人一举拿下,手电、手机的闪光灯打在他脸上,亮如白昼。他的心却冷下来,听着那警笛声越来越近了。

贪鲜05

周小荻的腹部化了一长条口子,血像不要钱似得直往外冒,孙阿姨和她一同上了救护车,看到医生把她的伤口包扎了,才着急的问:“怎么回事啊,大晚上的,怎么招惹了那样的疯子?”

周小荻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苍白的像纸一样,可精神很好,坐在那眼睛很清明。她摇了摇脑袋:“我哪晓得?他是我表哥,我哪知道他突然起了杀意?本来晚上准备收拾一些不要资料给你,好拿给灿灿用,没想到……”

才说着,孙阿姨后怕一样拍拍自己的胸脯:“还说!也是巧,你叫我九点多过来我就来了,要是晚来一步,可不……唉。”她瞧周小荻低着脑袋,脸小的没一点儿人气,又问:“余杨知不知道?你一个人去医院晚上也没一个人陪你。”

周小荻抬起头,目光顺着孙阿姨的脸胶到车窗上去,马路外霓虹灯沿着街边亮了一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她顿了一会儿,才说:“还没,他学校里忙。”

孙阿姨又叹了口气,再想说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清了。

最后孙阿姨还是怕周小荻一个人待在医院里没个人照料,找自己女儿要了余杨的电话打了过去。

一番忙活后,差不多已经快到午夜了,周小荻的腹部被缝了七针,麻药过后伤口火辣辣的疼,躺在床上压根疼的睡不着。

她侧躺着,拿出手机,找到余杨的号码,想了想却还是没拨过去。又合上手机,她睁着眼看房间内咔白的墙壁,慢慢捋顺自己的思路。

饵下了,网也铺好了,现下就只等收网就行了。

她闭上干涩的眼,把之后可能发生的事在脑袋里推一遍,正想着,门开了。

带着秋夜特有寒气的少年郎,眼底暗红的,双手捏成一个拳头。

他推开门,却没有开灯,站在门口,走廊的灯光落在他的肩膀上,勾勒出他的轮廓。

身材颀长略微消瘦,可不论是长相还是气质在人群之中都是相当打眼的。

周小荻没说话,有些心虚的朝被子里面缩了缩,眼神也往别处瞥。

那人走过来,坐在她床边,厚浊的呼吸带着蓬勃的汗气。

周小荻咬紧下唇,伸出手去搭在他的手背上。

他顿了一下,甩开。

再搭上,再被甩开。

可周小荻像块狗皮膏药一样,仍不屈不挠的黏在他手背上。

他终于没甩开了。周小荻松了口气。

余杨却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俊脸欺近。

周小荻屏住呼吸。

余杨听到孙阿姨给她打的电话后,记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生怕她出了事,就怕她有个什么万一。

来的路上他一边担心一边暗自思忖,加之周小荻这一周反常的表现,他也猜到了七七八八,可到了医院看到她孤零零的躺在这,心像是被钳子夹着一样疼。

偏生她躺在着,无赖似得,软皮虾一样看着她。

她真是好大的胆子,一声不吭,一个人摩挲着就将这事情做了。

她不知道他有多担心,多害怕失去她么。

周小荻抬起眼,声音小的像蚊子:“余杨。”

尾音带了点儿糯音,像撒娇一样。

余杨看着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纵有千万句责备她的话,终究都软在她温柔的视线里,只问的出,也只能心疼的问:“疼么?”

周小荻点点头:“可疼了。”

看她这样子应该也是没什么事,余杨松了一口气,说话也带了点火气:“疼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