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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味热吻(64)

她老老实实坐下了。

其实不需要问,孙健平对她家里的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些年来能帮的忙也都忙了,能劝的话也都对钟淑仪讲了,只可惜始终是家务事,外人难以插手。他当然知道宋诗意是为什么要退役。

“都想清楚了?”他问。

宋诗意点头:“想清楚了。”

“确定不会后悔?”

她笑了:“不确定。”

“不确定,那就等确定了再做决定。”孙健平皱眉,“这不是小事,不是顺着你妈的意思来办就好。你都这么大人了,完全有能力、有资格为自己的人生做打算。”

“这就是我自己的决定。”

“离队了,继续回家看小卖部?”

“拆了,已经没有小卖部了。”宋诗意笑着说,“我二姨夫开了个公司,我妈跟我二姨说好了,让我进去做个文员。”

“打杂的?”孙健平眉头又是一皱,“你要是去那种地方打杂,还不如来我这打杂。我也可以去跟主任说说,给你安排个文员的位置。”

“别,您别这样。”

宋诗意是知道孙健平跟李主任素来不对付的,当初破格招个实力不俗的程亦川进来,都闹得鸡犬不宁,如今要真为了自己去搞特殊化,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她翻了个白眼,说:“您当我不知道吗?队里不差人,办公室如今多出好几个助理教练来,明明都是当初数得上号的老将,如今也都闲置着,没什么事儿可做。”

“既然多出好几个助教,为什么不能多你一个?他能把别人弄进来,我就不能把你也弄进来了?”孙健平振振有词,护犊之心日月可鉴。

宋诗意是知道他的,以他的能力,若是有心往上爬,早就在行政的路上走很远了。可孙健平这人讨厌特殊化,也不爱溜须拍马,这辈子把所有的心血都付诸在一众运动员身上,这才一直留在教练的位置上。

为了她,他已经操了许多心、破了太多例,她不愿意继续当个麻烦留在这。

宋诗意拒绝得斩钉截铁,没有留下任何商量的余地。

师徒两人都是倔脾气,一个不肯退让,另一个也始终留有底线。孙健平最终挥手,说:“行,你不想留,我也不强留。但这离队手续,你先别急着办,我不批。”

宋诗意瞪大了眼睛:“您不批?您不批,我怎么离队?”

孙健平从抽屉里拿了个本儿出来,刷刷几笔填了些什么,“我给你放假。”

“……”

他撕下假条,大手一挥,拍在桌上,斩钉截铁地说:“无限期放假,直到你后悔为止。什么时候后悔了,什么时候回来销假。”

那样一张荒唐可笑的假条。

什么无限期放假,什么直到你后悔为止,他分明就是怕她逞一时之气,把事情做得太绝,他日就算想回来,也碍于脸面覆水难收了。

那是这么多年师徒一场,孙健平留给她的最后退路。

宋诗意抬眼看着他,说:“没想到您年纪越大,鬼主意越多。”

孙健平反唇相讥:“我也没想到你年纪越大,脾气越倔。”

“那不是因为长期跟您待在一块儿吗,我也算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她看着师傅的白发和皱纹,鼻子一酸,说不出下一句了。

她十九岁进队,孙健平还只有四十开头,正值壮年,精力充沛。可短短六年,他已经奔五十了,华发丛生,老态毕露。

离去时,她牢牢握着那张假条,说:“谢谢您,教练。”

“走吧走吧,别在这儿烦我。”孙健平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让她走,可她前脚踏出门时,他又后脚追了出去,叫住了她,“宋诗意!”

宋诗意回头。

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前,一地日光倾泻而出,铺成光的海洋。孙健平就站在那海洋里,顿了顿,说:“不管你还在不在队里,师傅永远是你师傅。”

她眼眶一热,想哭。

可孙健平像是怕极了这种煽情场面,又立马凶神恶煞补充一句:“如果遇到难事,你死活扛着不告诉我,那就是忘恩负义,不顾师徒情分。叫我知道你就死定了。”

宋诗意蓦地笑出声来,用力点了点头。

她笑靥如花,咧嘴笑着像是十九岁那年刚进队时来他办公室报道一样,说:“得嘞,记住了,教练!”

*

此后的几天里,大家各自忙着各自的事,都有要务在身。

程亦川忙着养好伤,开始踏入训练馆恢复体能训练。

魏光严从死对头变身成为好兄弟,一面口头嘲讽程亦川把自己当成钢铁侠,一面又口是心非地承担起陪他义务训练的重任。

宋诗意和陆小双开始心无旁骛地策划一出《卢金元服罪记》的剧本,为此,她们跑了不少地方购买道具,同时也联络好了“演员”。

按理说,身为主教练的孙健平有责任阻止宋诗意带着外来人员在基地里胡闹,又是耽误运动员们的训练时间,又是私底下策划什么妖魔鬼怪的地下活动。

可当林Sir找上门去,说:“你还管不管了?今儿晚上的文化课缺了好几个人,全是你们滑雪队的。我给你念念名单——”

孙健平却把耳朵捂住了:“我听不见。”

林Sir:“……”

下一秒,孙健平腾出一只手来,把他的眼睛也蒙住了,说:“就这一次,你也假装看不见吧。”

林Sir:“你这才是为老不尊,跟着胡闹!”

背锅的孙健平说到做到,没有干涉宋诗意的计划,甚至,他连问都不问,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去胡闹了。有的事情,知道了反而不能视若无睹,他干脆自我麻痹,看不见听不见。

执教一辈子,他看见过太多的不公平,因为身在国家队,又代表着国家顶级运动员,那些不公平都只能继续不公平下去,最后不了了之。但隐忍不代表认同,他的身份摆在这里,不得不听从上级的指示,可宋诗意要做什么,上面就不得而知了。

丁俊亚问他:“你就不怕她闹出什么大乱子?”

孙健平冷笑:“她能闹出什么大乱子?看个偶像剧都能哭成傻子的人,也就那点出息。”

他看着她长大,从十来岁的姑娘长成二十来岁的大姑娘,太清楚她的性子了。

丁俊亚:“……”行吧,好像有点道理。

孙健平看他两眼,说:“与其在这儿担心她,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丁俊亚一愣。

下一刻,孙健平没好气地拍他一下:“多少年了,还跟块木头似的。你以为你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是姜太公,她可不是鱼。”

“……”

“你再不开口,人走茶凉了。”

丁俊亚沉默片刻,苦笑:“您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天给她打了不少电话,要么没接,要么说在忙,我找上宿舍去,看见她在楼下跟魏光严几个说话。人家忙着呢,压根儿没工夫搭理我。要不我怎么知道她背地里有小动作,上您这儿来问了?”

“是程亦川的事。”孙健平看他两眼。

“我知道。”听她和那几个人说话,句句离不开那三个字。

孙健平摇摇头,“我是弄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事,只有两句话想说给你听。第一句,凡是宜早不宜迟。第二句——”

他看着丁俊亚,默默叹口气:“算了,你出去吧。”

没有出口的那一句,是感情的事情讲究两情相悦,不能勉强。

*

新的比赛日很快来临,程亦川在天不亮时就醒了。

他没有惊醒魏光严,黑灯瞎火摸索着起床,洗漱、穿衣。

洗脸时没用热水,刺骨的寒意拍在面颊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他满脸湿漉漉的,神情严肃,握拳问镜子里的人:“程亦川,你能赢吗?”

下一秒,门口传来魏光严的声音:“你是傻逼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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