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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味热吻(114)

“对,就是看这个。”他面无表情继续抓了抓头发,“好看吗?”

宋诗意扑哧一声笑出来。

被他的西装革履唬了一晚上,她心情沉重得无处发泄,眼下他终于没了形象,一脸幼稚,她才跟着放松下来,往他脑门儿上一拍:“脑子进水了这是?”

在这儿磨蹭好一会儿了,宋诗意搓搓手,说:“回去吧,快冻僵了。”

程亦川能怎么办?灯光不灵了,想让她看的一切都没有了,亏他辛辛苦苦挂了一下午的灯,没想到前功尽弃……

他又是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心浮气躁地说:“走吧,走走走。”

他转身率先离开,却没想到转身的那一刻,宋诗意忽然间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怔怔地站在原地,忘了跟上他的脚步。

程亦川自顾自往前走,走了好几步了,才发觉宋诗意没跟上来,猛地一回头……

灯亮了。

一望无垠的平原上,那颗高大古老的橡树静静地伸展着枝叶,而原本该是幢幢黑影的枝桠在此刻化身为曼妙的藤蔓,挂起了一串串明亮的灯盏。

天地一片寂静,夜空是幽蓝色幕布,远方是零星的灯火,在这寂寞荒原,在这世界尽头,却有这一树灯火,灿烂无比。

这一刻,宋诗意才明白刚才他捣鼓半天的究竟是什么。

那一树的星星灯泛着暖白色光芒,在风里招摇,在夜空下熠熠生辉。

程亦川在她身后,离她有好几步的距离,听见她低声说了句什么。

他慢慢走了上去,问她:“你说什么?”

宋诗意仰头望着那棵明亮夺目的大橡树,头也不回地说:“没什么。”

她只是又一次想起了那首诗,To the evening star。

那一刻被无限拉长,他们谁也没说话。她静静望着一树星光,而他在她身后半步,一动不动凝望着她。

他们都各自注视着自己的星光。

很久很久之后,两人冻僵了,终于走在回家的路上。

宋诗意问他:“程亦川,你听过王尔德的那句话没?人生有两个悲剧,第一是想得到的得不到,第二是想得到的得到了。”

她想告诉他,如今他为得不到而苦恼,他日或许会为得到而意兴阑珊。

程亦川沉默片刻,回望她:“那你听过王尔德的另一句话吗?”

他轻声念着《道林·格雷的画像》中那一段令他至今难忘的话——

“你拥有青春的时候,就要感受它。不要虚掷你的黄金时代,不要去倾听枯燥乏味的东西,不要设法挽留无望的失败,不要把你的生命献给无知、平庸和低俗。这些都是我们时代病态的目标,虚假的理想。活着!把你宝贵的内在生命活出来。什么都别错过。”

他们依然走到了白色小屋前,她在前,他在后。

程亦川看着她的背影,答应过她不再说唐突的话,所以他闭口不言。他只是有些惆怅又很快乐地想着:

他在感受他姗姗来迟的青春,

他什么都不想错过,

尤其是她。

……

很多念头像是荒草飘摇一般,在他的荒原上漫无边际地晃动。而他听见她开门的声音时,终于低声说出了口。

“宋诗意,生日快乐。”

能说出口的,也就仅此而已了。

第66章 第六十六个吻

程亦川离开雷克雅未克的那一天,没有让宋诗意送他。

“你去见Gilbert,我自己打车去机场就行。”他故作潇洒地倚在大门旁边。

“真不用送?”

“不用。又不是诀别,几个月后还会再见的。”

于是宋诗意从车库里取出自行车,踏着朝阳出发。她单脚支地,在公路上侧头看他,说:“一路平安,到了告诉我。”

“好。”他不远不近地看着她,又放大了嗓音喊,“到时候你要走的时候,把钥匙放在信箱里就好。”

“好。”

“如果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随时告诉我。就算我鞭长莫及,也能让我爸妈帮忙。”

“好。”

“冰岛虽然治安很好,但是也不代表完全安全。你一个人在家要把门锁好,晚上睡觉的时候最好放把防身的刀在床头柜……”

程亦川站在草坪上,扯着嗓门儿像老妈子似的殷切叮咛。

宋诗意忍俊不禁,抬手一挥:“行了,你还收不收行李的?进去准备吧。”

她停在公路上,一身白色卫衣、灰色运动裤,头发扎得高高的,束在脑后被风吹起。清晨的日光照在女人姣好的面容上,清新如三月枝头初绽的杏花。

程亦川没由来一阵怅惘,眼眶一热,用力朝她挥挥手,最后喊了一句:“我在队里等你!”

然后赶紧转身朝屋里走。一边走,一边懊恼地嘀咕:“早知道就让她送了。”

装逼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而他并没有看见,公路旁的女人也没急着走,而是在原地多停留了好一会儿,怔怔地看着那栋白色房屋,和消失在门口的少年。

重新骑车向康复中心出发时,宋诗意迎着光,沉沉地吐出口气。

之后的几个月里,那栋房子即将空荡荡只剩她一个人的身影。往日觉得程亦川吵吵闹闹的,没个消停,当他真要离开时,她倒有些不舍了。

也许空荡荡的不止房子。

*

程亦川没有直接回国,离开冰岛后直飞法国,和父母待了两天。

他去参观了莫雪芙的摄影展,看程翰全程捧场,对着每一副作品都能一脸沉醉,连声叫好。

趁莫雪芙迎接圈内大咖,他一脸怀疑地拉住程翰:“我妈拍的真有这么好?”

在他看来,也没觉得这些照片有什么美得非同寻常之处。

程翰一本正经地说:“懂的人自然懂。”

“那你说说,这张好在哪里?”他随手指着墙上的某张照片。

程翰嘴皮子一掀,四两拨千斤:“说了你也不懂。”

程亦川盯了他一阵,慢条斯理地说:“谁说我不懂?你明明是出于真实的求生欲,所以这么配合我妈、积极表演。”

程翰倏地回头,看清妻子还在大门处与人谈笑时,才松口气,瞥了程亦川一眼。

“从小怎么教你的?真亦假时假亦真,做人不能太实诚。”

“对我妈也要这么套路?”

“对你妈尤其需要。”程翰的目光落在妻子身上,柔和几分,笑话儿子,“你小子还太嫩了,不懂女人心。”

按理说,话到这份上,按照程亦川的性子该和他抬杠了。可今天的程亦川破天荒没有反驳,反而一脸迟疑地凑了过来:“爸,能不能讲具体点?”

程翰莫名其妙看着他:“什么讲具体点?”

程亦川咳嗽一声,“怎么,怎么哄女人……”

“……”

正式回国那天,程翰夫妻俩一起去机场送儿子。

很显然,程翰这个深谙为夫之道的好男人,已经将程亦川在摄影展那日的所有表现告诉了妻子。

莫雪芙是见过宋诗意的,也知道儿子为了帮宋诗意联络上Gilbert,曾经对程翰说过些什么。但她又不是傻子,在冰岛见过宋诗意之后,一眼看出两人并没有在谈恋爱,顶多是自家臭小子在单相思。

于是机场送别的一幕很快变成了来自母亲的“爱的教育”。

“花是要送的,哪怕女孩子叫嚷着玫瑰浪费钱,第二天就是植物的尸体,也依然要送。浪漫如果不奢侈,那就跟路边摊一样平凡无奇了。”

“任何时候聊天对话,不论是面对面,还是在手机上,永远要当最后一个发言的人。她说再见,你就要说再见加晚安。她如果又回一句晚安,你挤不出话来也要发个充满爱意的表情。”

“穿帅一点,永远光彩照人地出现。即使被当做一个臭美的花瓶,也胜过当人群中的陪衬品。”

……

程亦川莫名其妙听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一脸震惊地打断母亲:“妈,你这是在说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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