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应知身是客(7)
我虽疑惑,却也照办。
那边柳御风玩味道:“聂丫头,我不知你爹娘为何人所杀。论起来,你当唤我叔叔呢。我可以告诉你,,”他有意作弄,故意停顿:“你在京城还有家人。”
“什么!”我“噌”地站起,彻底激动了,“我只有爹娘,何来其他亲人!”
柳御风轻哼:“防的倒严。”他轻蔑瞟我,“啪”一声将银片拍在桌子上,收回袖摆:“韩国公李善长,你找他便可。不过,”他拈了个兰花指,在唇边摇晃:“这个亲戚可不能乱认。”血液鲜红,配上他白皙的面容,妖异诡桀。
韩国公李善长!我握紧双手,激动地不知如何答他。
柳御风凤眼扫过我,看向罗玄:“道兄何苦泥足深陷?”
罗玄微笑,轻轻颔首:“我留恋这人间。”柳御风轻扯嘴角:“人各有志,道兄莫走了御风老路。混不下去了,可来御风堂。后会有期。”这便是逐客了?
“多谢柳兄/柳大夫,告辞。”未弄清柳御风和爹娘关系前,我还不想乱攀亲戚。我收了银片和罗玄起身走出御风堂。
行至柳府回廊,我停下脚步问罗玄:“师父,柳御风最后与你说的什么意思?”
罗玄做思索状,颇为认真地说:“许是他看出我练过几年丹药,问我要不要打幌子做半仙。”
我噗嗤笑出声,“哈哈哈哈!”不敢想象罗半仙儿是个什么样子。
我笑得直不起腰:“泥足深陷又是什么意思?”
罗玄也忍着笑意:“不修道岂不是泥足深陷?”
“哈哈,师父你可一定要陷下去呀。”
“嗯?”罗玄不解。
“不然还怎么谈情说爱?”
“鬼灵精!”
罗玄给我一个爆栗,袍摆飘飞,大步走开。
虽是玩笑,我却担忧:“师父啊师父,你得跟我谈情说爱才行啊。”
☆、第十三章 玄武湿身
我和罗玄自柳府回客栈,途经玄武湖时天降大雨。
我们慌忙躲进渡口渔船。
“这雨说来便来,当真无常!”我边拍打衣裳雨水边对罗玄抱怨。
“金陵的夏季没个准信的。”罗玄掸着袖子,神秘一笑:“小凤,为师带你一览人间美景。”
我听了好奇,还是忍不住反声挖苦:“师父您还真拿自己当半仙啦!”
罗玄不答,只招呼船家:“老丈,此时出湖可否?”
船家一寽短须:“银钱足,龙王入水也出得。”
罗玄抿嘴笑,递了锭银锭给船家:“劳烦老丈。”
船家收了银锭,一唾双手,熟练地撑蒿离了渡口。
我坐于船头,遥望玄武。暴雨如帘,垂挂天地之间。雨珠入湖,激起水洼,涟漪了湖面,朦胧了水天。亦湿润了我心头隐忧。
我出声赞叹:“好美!”
罗玄白衣乌发,负手立于船头,好一幅江南烟雨书就的水墨画卷。
我看得痴了。这样飘然欲仙的男人,我何来的信心将其收归己有?
许是感到我的低落,罗玄亦与我同坐:“小凤,人世广袤,天地浩渺不是吗?”
“嗯。”我机械点头,无心应他。
罗玄停顿,缓缓开口:“天地浩大,人世渺小。有时为师也会问自己,为什么执着。”
这句话勾了我心头疑问:“师父也有想不通的事吗?”
罗玄敛眸:“自然。”
他抬眼看我:“为师走过许多地方,也曾追求对错,到头来却发现,人间似乎本无对错,一切只发乎人心。”
他微微挑眉,似在自嘲。
我彻底来了精神,不确定的问:“所以师父怀疑自己?”
罗玄笑着点头:“嗯,果然聪慧。”
我抿嘴笑,有些自得。
“小凤可愿听师父讲一个故事?”
“好啊。”我无所谓道。
“我曾被人吸引,以至于对她犯下弥天大错。”闻言我瞪大了眼睛。
“之后半生,我们互相折磨,眼中再看不到世间美好。”罗玄的声调为雨水浸染,将我带入了另一个世界:“人道日久生情,我讲此言不虚。那段平淡的岁月里,我被她美好吸引。我知自己欣赏,却强自抗拒。许是天意弄人,我和她的命运被一夜风雨彻底勾连牵扯不清。”
罗玄一向和暖平淡的表情逐渐崩塌:“我选择了退缩,选择了伤害她弥补心中的负罪感。
枉我半生饱读诗书,却看不透一个‘情’字,逃不过一个‘魔’字。
小凤,你所见所爱,许不是真相。莫要执著,放别人一条生路,也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最后一句说完,罗玄闭上双眼,大雨打湿他面颊,静静蜿蜒。
“师父,您还是劝小凤不要爱你吗?”罗玄闭口不答。
我再张口时,听到了胸腔传来的破裂声音:“小凤年岁小,见识少,不知爱是什么,却也知凡事不可强求。师父不愿,小凤自不会强迫。师父又何必强求小凤放手呢?给小凤一个机会,也给您一个机会,好吗?”
我痛苦凝望罗玄,不知他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我只知自己口中苦涩。
“师父”,您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您不要我,我还能去哪?
我坐在船头,被全世界遗忘。
“小凤!”罗玄唤我,声线颤抖,“师父”,我亦回他,泣不成声。罗玄情动,拥我入怀,“师父,小凤爱你,就是爱你。”
暴雨倾盆,淋湿了金陵的乌檐碧瓦,亦淋湿了天地苍生。
☆、第十四章 神医开馆
韩国公李善长年介七旬,乃当朝开国宰相,功勋卓著。
如今致士多年,我若与他有亲,则我娘必是他子侄辈人。
可怪的是,我与罗玄打探多日,李府中人并不知李潇是谁。
我门京中逗留多日,罗玄不说,我大约也猜得,我们身上盘缠所剩不多了。
想在京城继续查探就只能先谋个生计再做打算。
“小凤。”
“嗯?”
“我打算在京城开医馆。”我放下携了肉的筷子:“为什么?”
“我们若在京城常住,总要谋个生计。”
“哦。”我心下明了。
“而且,”
“嗯?”
“你随我学医两年,精气、五行、阴阳均已涉猎,是时候将其融会贯通了。京城车水马龙,身患重病之人也多来京求医,在这里你有机会接触更多病人。”
“哦!”我差点忘记了罗玄收我为徒的初衷:学些医理,只为传道,不做师徒论。
“吃完我们便去看铺子。”
“哦。”“师父,我们的拜师礼还未完成呢。”我歪头试他。
“你真想拜我为师?”
我一瘪嘴:“不想。”
华荣楼出门就是东市,东市北侧多为达官贵人住宅,南下便是秦淮。东市向西是皇城,最高权力的中心。
我和罗玄走在东市大街上四处逡巡。
我正打量两侧店铺,罗玄忽停下脚步,“我们进去看看。”
“师父你确定?”我拽住罗玄脚步,“济世堂,这明显是家医馆,师父你难不成要抢人饭碗?”
“有何不可?”白眼上天,您老人家任性!
甫一进门,我便感异样,这铺子里凉飕飕的,与门外热闹街市截然不同。
罗玄径直走到药柜小童面前:“小哥,请贵店老板一见。”
那药童懒洋洋回罗玄:“看病?等着,我去喊大夫。”
“你听不懂话吗?找你们老板!”丫才有病吧!
这药童倒急了:“爱看不看,不看出门左转。”
“你!”
罗玄拦下我:“小哥,我们不看病,只想找贵店老板救这铺子一命。”
“咳!”
我们正争论不已,帘布后面走出一灰须老人。
来人容貌淡淡,没什么生气:“这位仁兄,我济世堂开馆救人,哪来救济世堂一说?”
罗玄见到老人笑了:“在下罗玄,欲带小徒在京开馆行医,不知阁下可否将这铺子盘与罗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