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灵乱史(19)
长灵也感觉自己的心头有火在烧。
太好笑了，我以为我能在那些厚重历史中找到的人类感情，原来还不如一个混小子热烈的爱。
那像漫天大火一样，照耀了半边天空的热烈。
最后只变成了断壁残垣，鲜血染红了精致的洋装。
没有什么罪有应得，只是无趣的人类的痴心妄想。
爱？我爱人了，人就会爱我么？
这赌注太大，我宁可孤老一生也不肯卖出一步。
我宁愿在公司像30年前我们的父母在车间一样哼哧哼哧地做着PPT，做一辈子，也不回头看你一眼。
但我老是说话不算话。
长灵梦到自己又回到四年前的某个傍晚。
煜旻在自己对面，意外安静地做着习题。
倒是自己耐不住无聊，对他说了一句：“其实我不怨恨她不喜欢我的，我也蛮讨厌自己的。”
“还有就是，我还蛮喜欢你的。”
“我这样，算不算病愈了呢？”
好想彻底病愈哦。
她起身又拨了一次鹤氅的号码，居然接通了。长灵很开心，但又接着挂掉了。
煜旻也是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爬了起来，打开电脑继续做程序。
长灵打开红木盒子，里面天青色的宋代汝瓷泛着温润细腻的柔和光色，和独特古朴的冰裂纹相得益彰。
煜旻打开茶叶罐，用茶勺轻轻剜出一勺。
茶勺和盒中的六君子一起发出傻呵呵阴谋诡计得逞的诡异光芒。
他伸出骨节分明而又修长好看的手指，在长灵莫名奇妙的目光下轻轻拨了拨茶勺里的茶叶露出了一枚银戒，一颗绿松石反射着长灵眼中的惊慌。
“你说过你不喜欢钻石，因为钻石的形成需要几亿年的巨大压力，而其本质不过也只是和煤块一样的碳分子罢了。”
“这个戒指是我妈的，我爸说要放进骨灰盒，被我拿走了，因为我妈说这是留给儿媳妇的。是还在民国的时候我外祖家里的工匠自己做的，算古董了，绝对不比那些首饰店里的差。”
煜旻将盒子在小紫檀木的小几上放好，然后后退一步，缓缓单膝跪地。
“长灵，嫁给我好么？”
长灵眼中微微泛起泪花，没有一点迟疑，回答道：“好。”
煜旻瞬间恢复了他的幼稚样，呼出一口气，差点蹦起来，原地转了两圈冷静下来。将戒指戴上长灵的左手无名指，然后将长灵的娇小身躯拥入怀中。
“那我可是送了你宋代汝窑的茶具是，你可得给我生一打小破孩。”
“没个正经的，”长灵微微推开煜旻却被男人的双臂护得更紧，“要是你的种的话，肯定是一打猴子才对。”
煜旻：“......”
虽然知道是幻想，但真的好可爱。
长灵露出生命中最后一个微笑，寂静欢喜又可怜可恨。
吴鹤氅从外地散心回来，就又给了一个生命中重要的女人收尸。
长灵在自己租住的房子里烧炭自杀了。
不知道她在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间里，看着星星点点的炭火，会想起什么。
但至少，解脱了。
还有就是：
治愈了。
中国因为其庞大的人口，和庞杂的社会环境与人们对心理疾病理念的淡薄。
在每两分钟就有一人自杀，其中的十分之一获得了解脱。
当然这个情况因为人们的素质提高和意识增强得到了缓解。
但路漫漫其修远兮。
煜旻得知长灵自杀的消息已经是一年之后了。
那时他已经在一家世界有名的信息技术公司工作了。
高学历，好工作，颜值也好，身材也好，无可挑剔。自然有很多女孩子对他频频注目。
他开始也乐于和别人暧昧不清，麻痹真正属于自己的部分，形成状态很好的假象。
但是他现在又有些厌恶。他开始疯狂工作，对加班有瘾，这是他五年前几乎不敢想象的事。
就在他松了松领带，在两周之内唯一一次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门口时。
他接到了鹤氅告知长灵死讯的电话。
“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因为我自己接受白裘的死讯和死因就用尽了全部力气，我很能理解你，同时也觉得不告诉你或许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但我在长灵的遗书里发现了给你带的话，我觉得不把答应逝者的事情做到实在不好，所以拖到今天才告诉你，你把邮箱给我，我一会发给你。”
“我也要开始新的生活了，所以你也好好自己想想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阳光可爱的日日：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不在人世，我对我不能当面致歉表示诚挚的歉意，是对我在淮大校庆时说的话所道歉。死亡对我来说，已经不是痛苦而是解脱。但我有一个自私的请求，我请求你不要这么想，也别像我这么做。我很傻，真的。非常抱歉拒绝了你，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大男孩，我也相信你的本质从未改变。我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有太多太多东西，无论再怎么解释都会越抹越黑。
这其中有社会环境，你的三观特别是对于某些敏感的历史部分的理解是不能为这个世界的主流所理解和接受的；还有个人的人格特点，你很固执，或者好听一点，叫执着，从一而终，但你会怀疑，这一点你和我一样，也是我们这种人可恨的一点，所以会痛苦，我希望你能面对，不要像我一样，拜托了；还有太多太多的因素，我没有那样的自知和自负，认为你是为了承认我们是相配的才去将家族的黑幕公布于世，那是你的本质，不要拒绝，面对就好，因为你别无选择。
不然就是和我一样，自取灭亡。但好笑的是，这样我也就治愈了，不是么？
但你有其他选择。你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遇上一个足够好的人，相伴一生。我不奢求对方可以接受我和你的过去，希望你也不要存有这种奢想。先老老实实地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不然什么价值观念，理想抱负都是空话。
娶一个温柔的妻子，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或者怎样都好，平和、幸福、美满地度过这一生。然后到底下来见我和你的其他家人时，不要痛苦，不要满心愧疚，更不要有不甘和羞耻才好。相信自己的选择，因为时光无法倒流，你无法回头。
人生在世，就是这个意思吧？中国的古人总是这么复杂。
我爱你啊，但请我自私地离开这个世界吧。我热爱这个世界美好，但无法接受他的丑恶，虽然这是拥有美好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但你和我爱的其他人明白就好。嘿，好好活着。
又一年后，煜旻从公司辞职，开始和朋友们创业开办了一家软件公司。
为的是他自己主导开发的一款游戏，就是以他在大学时代末期所完成的游戏为基础。
他在游戏上市前还在不停改名字，真的纠结了很久。
最后确定为四个字。
关煜旻领完公章和其他证明执照和文件，从淮州市行政服务中心出来的时候，看见自己停在路边停车位的二手车上放着一叠书和文件夹。
一个看起来像女学生的女生抬起一边膝盖，让背包可以放在大腿上，然后在里面翻找些什么。
她似乎注意到煜旻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向煜旻莞尔一笑。
“不好意思，请等一下，我马上就整理好。”
煜旻随口道：“不急不急。”
然后当他走进了些，看清女孩的脸时却全身一僵。
“我是来报失身份证的，没想到这么麻烦。”女孩收拾好背包，又理了理黑发，刚打算将放在煜旻车上的材料也塞进去时，突然起了一阵风。
有纸张散落在地，煜旻帮忙捡的时候不住多看了一眼。女孩不住道谢。
“你是淮大的学生么？学历史的？”
女孩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不是，是淮大的老师，教历史的，您真会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