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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纪[H](50)

作者: 桃子奶盖 阅读记录

她被裹得厚,倒觉得还可以忍受,“还好……去哪里?”

裴琅笑道:“回禀太后,不好意思,逃命。”

蛮族人在整个边境张开罗网寻找的世子,实则早被裴琅一刀砍了,其时他身上有伤,未能分出精力敛尸首,只往河里一丢了事,等到被蛮族人绑了去,便咬死硬撑,谎称“世子在我手里”——自然瞒不了多久,蛮族人没头苍蝇似的找了一段日子,昨夜终于在下游找到了世子的尸体。

佳期这辈子见过不要脸的,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裴琅这样两个都不要的,竟然真把敌国的世子抹了脖子,还瞒天过海到现在,生怕命送不出去,还是生怕仗打不起来?

佳期也忍了一阵,终于忍无可忍,“我不跟你骑一匹马。陶湛,接我过去。”

陶湛毫不犹豫伸出手,抱佳期到自己的马上。裴琅吼:“有别的办法吗?不就是你死我活?我死了你就开心么?……不许乱摸!”

陶湛看了看手里——佳期身上少说裹了三张厚被。佳期吼回去:“他摸得着吗!”

陶湛道:“都别吵了,前头五百里外是襄平关,入关再做计较。”

裴琅抽他一鞭,“谁是王爷?!”

佳期又吼:“反正你不配!”

其实襄平关不近,加上路上尽是戈壁,他们在飞沙走石里赶路,也难一日赶到,入夜,也只到了三关河驻军的大营。

将领认得裴琅,一时涕泗横流,抓着王爷死而复生的手不舍得放。佳期奔波一天,嘴上说着不疼,其实已经脸色发白,被陶湛送到营帐安置。

裴琅良心发现,亲自送了药来,进门就笑:“哟,陶侍卫也在?”

陶湛脾气不小,当他是空气。裴琅转而逗佳期,“饿不饿,烤兔子给你吃?两条兔子腿都给你,不生气了行不行?”

佳期虽然知道不是他的错,毕竟战场上就是你死我活,落到那种境地,不是裴琅死,就是世子死;世子死了,蛮族人定然借故开战,裴琅死了,裴昭也不会善罢甘休。何况两国僵持了上百年,总有一场硬仗要打,迟早有人要点这个火。

这事势必牵连甚广,没几个月怕是拿不下来;佳期又想到回京之后,跟裴昭定然又是一桩烂账,于是没好气,抢过药碗喝了就睡。

她思虑虽重,可营帐里是童年最熟悉的气味,莫名觉得安心。加了很多糖的药喝多了,倒也觉得不那么难喝……想着想着,她沉沉睡着了。

陶湛见她睡熟了,便走出帐外,“王爷有事吩咐。”

裴琅套了匹快马,把缰绳给他,“最迟后天就开战,这地方要乱,你带她进关内。这次也是就这一件事。”

“上次属下办砸了?”

“算是。”

陶湛默了一阵,接过缰绳。不远处,那将领就正等着裴琅,裴琅大步走了,只稍微回了回头,看了一眼帐中昏黄的灯火。

佳期次日被陶湛抱上马。肋骨处的伤肿了起来,大约还是旅途奔忙,有些发炎。她精神怏怏的,并没有多问。

陶湛本以为她又要大发脾气,早就等着,没想到佳期只问了一声“去哪”,听说是去襄平关,便伏在马上不说话了,他反倒有些惊讶。

佳期闷闷指了指自己的伤处,道:“我又帮不上忙,在这里空拖后腿。”

陶湛虽然知道她是顾量殷的女儿,幼承庭训,不是等闲女流,但印象里她总在闹脾气,如此一来竟十分乖巧,当即惊讶极了,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都有了些讶色。

佳期睁开眼瞪了他一眼,“你嘀咕什么?”

陶湛道:“末将本以为太后不愿意。”

佳期脸色发白,疲惫地轻轻喘气,“哦,反正你总是瞧不起我。”

陶湛想了想,“今后不会了。”

退避

坡上颠簸,佳期不说话了,脸埋进马鬃里,攥着缰绳忍疼。陶湛摸出一粒药递给她,佳期问:“这是什么?”

陶湛说:“蒙汗药。”

佳期狐疑,定定看了他半晌,不是不怀疑陶湛要把自己扔了喂狼。陶湛却看穿她的心思,很淡然:“吃不吃在你,总之睡一觉就到襄平关内了。”

佳期又琢磨了一阵——她实在累得很,因为裴琅不让她随便吃药,她夜里总是疼得反反复复醒来,年纪还轻,倒不怕累倒,只是——眼下裴琅在前头备战,正是用人的时候。她在关外派不上用场,在关内就未必了。

她接过去咽下,靠在被子里昏沉睡着。陶湛把那个蚕茧似的大被子卷圈在怀里,放马狂奔,又是半日一夜,等到清晨,空中下起雪来,前面城郭在望,是到了襄平关。

他轻手轻脚抱佳期下马。她还睡着,长眉轻蹙。陶湛不愿意吵醒她,进了驿馆也不撒手,一路上楼将她安置在榻上,拧热毛巾擦了她的头脸,又探探脉息。

一旁的小二道:“这位小姐怎么了?二位是……”

陶湛说:“是我家的小姐,没怎么,天亮醒来就好。此间无事,你下去吧。”说着抛一块碎银给他。

陶湛并不出去,自在佳期榻边铺了被褥,胡乱将就一宿,等到天亮,果然被佳期吵醒。她休息得好,面色稍微红润,撑着腰挪到了榻边,陶湛问:“做什么?”

佳期见他醒了,往回一坐,笑嘻嘻指指肚子,“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你不饿么?王爷怎么放心让你照顾我?还是说,你照顾王爷时不这样?”

陶湛也觉得好笑,因为佳期有时候说话的神气很像裴琅。他爬起来出去买了早点,在摊子前就开始犯嘀咕,简直怕佳期又跑了,包子一到手,他撒腿狂奔回驿馆,果然见榻上空着,不由心里一凉,喊道:“太……顾小姐!”

佳期从床后探了个头出来,通红着脸,结巴了一下,“你……”

陶湛松了口气,没等她说话便走过去,“你去那做什么?——”

佳期急了,尖叫一声:“别过来!”

床后隐约露出一截雪白玲珑的小腿,陶湛明白过来——她在换衣服,方才不好意思说,特意把他支出去,没成想他这么快就回来。

陶湛一张冷脸红了个透,忙扭头就走,“砰”地合上门。小二端来洗漱的水,推门便要进,被他凶巴巴地接过去,“走开!”

小二走了,又等了半天,陶湛敲了敲门,重新进去。佳期坐在桌边,一边洗脸一边嘀咕:“我要告诉王爷。”

“告诉王爷什么?”

佳期“哼”的一声,就不告诉他,心想:裴琅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揍陶湛?

大概是不会的。

如此又过了三天,他们就在驿馆中停留,因为说不准皇帝是不是在找她,所以虽然襄平关将领有很多事顾将军旧部,他们也并没有去拜谒。——何况拜谒也不会有什么用,襄平关是兵家重地,这些兵马等闲不会动。

到了第四日,佳期肋骨上的伤被好大夫诊治几次,总算消了肿,不大疼了。陶湛陪她走出医馆,见街上人心惶惶,拉住人一问,北边果然传来了开战的消息。

佳期虽然一早便料想到会如此,仍是心里一沉——蛮族人来势汹汹,前方驻军不足,以少胜多并不是兵家常事,战术不过是绕着圈将蛮族人往山里带,占据地势,用小聪明守住边境罢了,兵没有,军饷也缺,士气从来低沉,自然谈不上什么反击。

就像这几十年间的胜败参差,这个国家拖泥带水、连滚带爬,从未筹谋过野心勃勃的进攻,不过是拖到另一场险胜罢了。

她捂着毛裘走了半条街,慢慢停下脚步。

陶湛见她不走,以为她伤口疼,“今天走多了,我背你回去。”

佳期摇摇头,抿住微红的嘴唇,注视着城墙上方的天际。

陶湛见她出神,也陪她一起看,不发一言。

天空中时不时掠过麻雀低飞的影子,北风吹过,肃杀如昨。

陶湛看得出神,余光里佳期却突然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声音兴致勃勃:“我们去找那些镇守的将军,借来他们的兵,去打场大胜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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