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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你一夜星空(47)

邓玉梅摇头:“这种情况的确可能发生,但我还是觉得潘越当时的心理状态不应该糟到那个程度。”

“郗羽说当时流言很多,潘越很不好过。”

“没错……这种流言对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太不友好了,”刘铭刚附和,“所以我对早恋严防死守。副作用太大,一不小心闹出事情,也不好跟学生家长交代。”

“哪那么容易?现在的孩子早熟,各种媒体日夜熏陶,早就不是十年二十年前了,”周宏杰说着摇头起来,“那天我上课的时候还有学生传情书被全班学生被发现,全班都在看那个女生的笑话,也不好处理。”

“别说了,我班上还有用密码写情书的呢!也不知道他们哪有那么多感情抒发。”

大家都笑起来。

彭华东“哎”了一声:“所以我有时候不想当初中老师的原因,这些孩子啊,还是太幼稚了,用时髦的说法,就是中二。”

初中生是最不理智的一个群体,刚刚进入青春期,身体迅速成长,脱离了幼稚的小学生阶段,但是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这俗称的“三观”完全没有形成,连个轮廓都没有。他们自我意识过剩,接受外界的事物的能力偏偏又很强,特别想要凸显出独一无二的自己,于是仿效流行文化里的人物,看着人家谈恋爱好玩,自己也去谈恋爱,但却根本没有处理后续麻烦的能力。

邓玉梅一直听着其他老师的发言没有说话,此时才道:“你们说得都对。但在一个普遍中二的群体里找一个例外的话,那就是潘越。他比一般学生成熟。”

李泽文循循善诱地提问:“是吗?”

这位潘越曾经的班主任沉思了一会,又放下手里的杯子,看向郗羽:“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最开始我怀疑过流言是你传出去的。小羽,你是什么学生我还是知道的,我不是说你存心传播流言,而是无心之失。比如你无意中告诉了其他人,比如你的好朋友,被他们故意传播出去。”

郗羽默默听着。

“这件事一出,班上的氛围对潘越不算很友好,我跟他谈过,他是有点难过,但大体还是平静的。”邓玉梅陷入到回忆里去,“我问他知不知道最初传播流言的是谁,他说肯定不是你。他当时跟我说,如果你是那种女生,他绝对不会喜欢你了。”

郗羽心中百感交集,觉得鼻尖发酸,不得不努力抿着唇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知道不是我……”郗羽轻声说。

她的每一缕情绪变化都在李泽文的眼中,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这一幕落在老师们的眼中,成为了两人又一个感情融洽的铁证。

邓玉梅无声地叹息:“是的。他还跟我说,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啊!”

这件事不论郗羽还是李泽文都闻所未闻。

郗羽瞪大眼睛,急切地追问:“他说了是谁吗?”

“我当时问过他,他不肯说。我承诺绝对不会去找那个人的麻烦,他依然不告诉我。”

李泽文轻轻拍了拍郗羽放在桌上的手,示意她冷静,然后道:“他既然不肯说,应当是在维护对方。”

“我想是有这种可能,他说不想把事情搞大了,说等这件事的影响消退就好,”邓玉梅缓缓道,看她的神情,已经完全陷入了回忆中去,“潘越出事后,我问了班上的一些学生流言是到底是谁传的,每个人都说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总之根本没办法继续问下去。”

话到最后邓玉梅语气轻缓下来,看起来似乎想起了别了事情。

“流言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难查到源头,当年那种环境也不适合追究真相。我的班上,不,全年级的气氛已经很糟糕了,我这样一问搞得人人自危,需要心理干涉的学生多得数不过来。而且查出来又有什么用?学生们大都是14岁不到的未成年人,而他们在此之前基本不知道流言能给别人造成多大伤害。”

这是实情,十分符合社会心理学的客观规律。

李泽文说:“如果流言没有造成太大损失的话,传播流言算不上很大的过错;但是在一起人命事故后,传播流言就会变成严重的校园欺凌事件,恐惧效应发酵,每个学生第一时间想的恐怕是推卸责任——就算学生们想不到他们的家长也会让他们想到。”

“就是这样的。“在座的诸位老师肩膀沉重地垮了下来。

这也是当时警方面临的困境:学生们战战兢兢,闭上了嘴;老师们压力太大,不希望横生枝节;至于校方,他们不关心真相,他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低调而隐蔽的处理这件麻烦事。

任何一种情况都对案件调查不利。在十四年后的现在,这种困境不复存在,问题在于,记忆还剩多少?

第37章

邓玉梅像打开了话匣一般,接着说下去:“说真的,光是控制班级状态就让我整个学期都睡不好觉,别说学生,我当年承受的压力也够大,实际上,我都差点改行不当老师了……”

这一点确实可以想象的。班上的学生在学校自杀,身为潘越的班主任,邓玉梅也肯定要负责任的。她后来还能当老师,说明学校领导没有苛责她。

“幸亏没有。”李泽文说,“您这样有责任心的老师如果改行,对学生的巨大损失。”

这句恭维让邓玉梅脸上露出很浅的微笑,她看上去开心了一点,又对郗羽说起来:“对了,郗羽,你转学后应该就没有和当年的同学有联系吧?”

“没有了。”郗羽摇头。

“还是有点可惜的,”邓玉梅说,“我有个学生比较关注你,问了我好几次你退学后转去了哪里。”

“是谁啊?”

“孟冬,你还记得吧?”

“孟冬……”郗羽在记忆中搜索了一圈,抽出来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他当时是二班的数学课代表?我是一班的课代表,我们还算熟悉。我记得,他和潘越关系很好。”

“没错。孟冬和潘越这两人,一直秤不离砣,砣不离秤,在一个人身边总能发现另外一个,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中午也在一起吃饭。”其他两位老师也纷纷附和。

“没错,”周宏杰说,“孟冬也一直跟我打听郗羽转去了哪里,问了我好几次。”

李泽文问:“好几次?”

“对。我一直没告诉他,他找机会就问我。”

郗羽疑惑:“周老师,为什么你不告诉孟冬?”

“开始我确实不知道你爸妈的安排,准备让你转学去什么学校读书,你爸爸也是老师,选项应该很多;后来我知道你家的选择后,也没告诉他是因为他和潘越关系挺好,我担心他可能会找你麻烦。”

“老周,你这话就有点想当然了。孟冬可不是这样的人。”邓玉梅立刻道,看得出她对这个学生印象好得不得了,“他说,因为一直当数学课代表的原因,和郗羽关系很好,所以才想知道她的近况。”

周宏杰看了邓玉梅一眼,表情有些复杂:“邓老师,看来是你跟孟冬说的郗羽转学的去向了。”

“是我说的,”邓玉梅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把。”

周宏杰把目光转向郗羽:“孟冬找过你吗?”

郗羽茫然摇头:“完全没有啊。他没来找我过啊。”

“所以我说你是多虑了,你的担心完全是无稽之谈,”邓玉梅拿到了证据,“孟冬就不是你说的那种孩子。”

“我记得他学习很好,后来怎么样了?”郗羽问。

邓玉梅脸上露出了一点骄傲的神色:“他直升了二中的高中,高中的时候成绩依然非常优秀,他拿过数学竞赛的奖,高考成绩全校第一,全省第三,最后考入了京大。”

刘铭刚也挺满意地补充:“对,在京大念金融专业呢。”

难怪几位老师都记得他——优秀的学生总是容易被记住的,如果你能优秀到成为状元,那老师们对你的印象就更深了,你将无数次作为传奇故事被老师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