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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相诀(5)+番外

作者: 满絮 阅读记录

很久没人叫她“琅嬛”了,黎未压下心中苦涩,劝慰道:“娘,让爹爹向外瞒下哥哥死讯是孩儿的意思,与娘无关的!只是娘也想想,女儿虽然不曾体验过闺阁小姐的生活,但畅意官场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娘难道不为我骄傲吗?我可敢说天下须眉皆不如我呢!”

黎夫人见她一副小孩子邀功求赏的神色,不由被逗笑,黎未见状,开玩笑继续道:“娘也不用担心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女儿可承不住欺君大罪,所以会一直一直陪着娘,赶都赶不走!娘平日若闲着无事,就帮女儿挑挑,京中名门闺秀、千金小姐中,娘要是看中了谁,女儿就娶回来让她天天孝敬娘。虽然没了哥哥,但娘的儿媳是一定会有的。”

黎夫人笑骂道:“做什么还去祸害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姑娘?”

黎未笑笑,并未说话。

这时,门外传来动静,是袭安回来了。她走进来内间瞧见,笑着轻呼道:“夫人!您怎么又是哭又是笑的?”

黎夫人已没了刚才的失态,面上却又怏怏起来,只道:“没什么,就是看到未儿都这样大了,也该成家了,心里既高兴又不舍得。”

袭安笑道:“瞧瞧夫人这话,公子一辈子也不会离了夫人去,有什么不舍得的?等将来呀公子娶了妻,夫人恐怕就天天数着日子盼小公子来呢。”说着,向黎未道,“公子,瑶草她们将热水都备好了。”

黎未点头,起身道:“知道了,我就过去。”对黎夫人作礼告辞,“娘好好休息,孩儿明日再来看您。大夫以前的话您要记得,什么都往好了去想,这样才对身子好。”

袭安将她送出门,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嘱咐道:“白日里将窗都开着,屋里太闷,别让夫人再闷坏了身子。夫人醒着时你去陪着说说话,别挑那些不舒心的说,或者你去将妹妹们都请来,就说我平日多半不在家,请妹妹们帮我在跟前尽尽孝。”袭安一一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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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晨起夜归,又是一年过去。

黎未刚过十九岁生辰,这日散值后无聊,与徐竟结伴去了九门提督郭大人府中。

郭大人既不与苏家亲近,也不与黎家往来,但胜在为人豪爽好客,又是奉陛下之命掌京中十万兵马的武官,苏黎两家拉拢不来,也不会去削了他的面子,但凡他请,都会赏面去的。

前几日他又给黎未下了帖子,请她今日过府去切磋棋艺。

黎未在提督府前递了拜帖,由着小仆领她与徐竟进去后院。

她跟在小仆身后慢慢走着,半刻不到,就到了一处石亭,亭上站着两人,其中一人正是九门提督郭大人,他虽年过半百,双鬓皆白,那股子精神气却很十足,特别是同她下棋,每每要悔棋的时候,叫得像是在战场上喊冲杀口号一样。

她曾婉言提过,悔棋没关系,但能不能不要每次悔棋前都大叫一声,让她受惊?

谁知她都这样说了,郭大人却满不在乎还笑哈哈的道:“不行,这也是战术!你要是被我这个老头子吓得心神不宁,下错了子,我不就有一分赢面了吗?”她没处说理,只有苦笑作罢。

黎未想起趣事,唇边也不觉勾上一丝笑意,目光一动,就见亭上另一人听见动静,向她与徐竟瞧来。仿似瞧清了是她,那人快步向她迎来。

她瞧着来人面熟,却一时也猜不到他是谁。一身栗色长袍,动作间能瞧见脚上那一双黑底白纹的靴子。墨发束于银带梁冠之中,是个已及冠的男人。想来也是郭大人请的客人。

还是徐竟叫破了他身份:“小苏大人。”

啊,是他。

如今这朝中能称得上小苏大人的,只有苏家那个庶子,苏卷冰。

苏卷冰笑着迎上来,见礼道:“黎大人,徐大人。”

黎未回礼,随口应付道:“苏大人,许久不见。”

虽说二人都兼文渊阁直阁事的差,但苏卷冰还领内阁侍读,忙起来十几天都不着府,更别说去文渊阁应卯了。而黎未也被指了通政司参议一职,整日忙着内外章奏,封驳之事,也没时间去文渊阁看书。这样说起来,她倒有八个月没见过他,难怪认不出来。

苏卷冰道:“对下官而言,倒不能算是许久不见。毕竟下官每日退朝时总跟在大人身后走,只是大人贵人事忙,没在意过,下官也不好没脸没皮凑上去打招呼。”

他这么一说倒像是在埋怨她摆官架子,黎未想讽问他一句什么时候苏黎两家子弟这样要好了?走在路上还要互相打招呼问候?但此时尚在提督府,他又是郭大人请的客人,总不能让郭大人面上不好做,她便随意嗯着,不回话。

苏卷冰与她并肩向亭上走去,又寒暄道:“还未恭喜黎大人,又将升迁了。”

陛下有意让她任鸿胪寺少卿,出使郈国,依苏家之势,能探听到不是什么难事。

黎未嗤笑一声,道:“那也恭喜苏大人,离升迁也不远了。”她若真要执杖出使,随行官员中绝对会有苏家的人,因为陛下虽然看重她,但也防她。而防她,只需要在她身边安排上苏家的人就行了,这样苏黎两家互相牵制,得利的才会是皇家。再说,她虽然八个月未见到苏卷冰,却也常常听别人提起他的名字。什么年少不骄,什么谨慎有礼,她猜测这次随行官员名单里,十有八九他的名字会赫然在册。

郭大人笑眯眯看向她二人走来,说道:“哎,你二人棋艺出众,却总没个机会过过手,还是我家那丫头想出个好主意,让我下帖子骗你们以为是来府中与我对弈,哈哈你们来都来了,总不会不给老头子我这个面子吧?”

苏卷冰笑道:“黎大人的棋艺,下官早仰慕已久。老大人既然这么说了,我心里也痒痒起来,只是不知道黎大人——”说着,看向她,眼中笑意深深,却有挑衅之意。

黎未垂下眼眸,掩住讥讽之色,慢慢道:“却、之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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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亭中相对而坐。苏卷冰执黑,黎未执白。

没半点废话,两人开始下棋。郭大人与徐竟相陪各坐一侧,凝神看他二人手谈。

日头一点一点偏下去,只见棋盘上两人各占半壁江山,僵持不下。

黎未许久未有如此畅快淋漓之感了,若对方不是苏家人,她真想相邀回家再来一局。只是不可能,对方是苏卷冰,苏家人,而她是黎未,黎家人,执手相携的事可能下一世都不会有。

她打破沉默,开口道:“苏大人好棋艺!”因刚才一直在费尽思索,嗓音听着有些嘶哑。

苏卷冰哑着声道:“黎大人过奖,适才竭尽下官之力也才讨了一个平局罢了。”

她难道就没有竭尽所能吗?黎未面上淡淡一笑,懒与他再作客套。

她瞧天色晚了,起身向郭大人告辞,徐竟也顺她话头告辞离去。

郭大人见她眉间有疲劳之色,知她一日忙碌,刚才又耗尽心神,也不作挽留,叫了小仆送她二人出去。

苏卷冰仍在亭中略坐了坐,才向郭大人道:“老大人,下官此时头晕脑热,怕是没法再在府上叨扰了,大人见谅,下回下官一定要厚着脸皮叨扰到吃过晚饭再走。”

郭大人哈哈大笑,派小仆也将他送出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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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郭夫人问起这事,郭大人收了满是笑意的脸,叹道:“观棋如观人。黎家小子擅守,有耐心不冒进,但一子一子皆是陷阱;苏家小子擅攻,行棋大开大合,被咬住了却也敢弃棋重来。”

郭夫人问道:“按老爷这样说,还是黎家那公子更胜一筹?”

“不能这么说。”郭大人道,“明面上看,苏家小子擅攻,但他守得也稳,你以为他被咬住了,哪知道那里本来就不是他想要的。黎家那小子也是,开始守得平平实实,你要是大意了不留神,他分秒之间就能改守为攻,吃得你弃甲曳兵!总而言之,他们都不是简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