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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相诀(36)+番外

作者: 满絮 阅读记录

琅嬛仰躺下去,捏捏眉心,问道:“第几次了?”

瑶草回:“算上今日的,有二十七次了。”

二十七次!好呀,果然有人不想让她路上顺坦。

她有些庆幸,也不禁苦恼。

有他在,这些刺杀袭击都到不了她跟前来。一路平安,当然好。

可他,不必为她做这些的。

他们是死敌。

他这样,让她除了装糊涂之外,还能怎么去看他?

瑶草见她苦恼得很,不由劝解道:“小姐,这些事本不必来告知你的,以后婢子不提也罢。”

琅嬛摇头,坚定道:“不,一次都不能漏掉。他做了什么,我一定得知道。”

她被流放三千里,是受他所拜。

可因为他们两家世代的仇怨,她受得坦荡,是她输人一等,不会去怨他。再说未到终局,论输赢,还为时尚早。

可他如今三千里相送,这情义,却让她该如何自处?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诗词出自王雱《眼儿媚》

章节名出自欧阳修《御街行》

☆、心事还将与

郈禁庭御书房内。

天子负手踱步, 叹道:“那事情一出, 朕脸面都快丢光了。”

他下首候着一人,气质儒雅, 正是东平王。听得他叹气,东平王掀袍跪下,请罪道:“是臣鲁莽,臣甘愿领罚。”

天子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上前单手将他扶起, 只道:“你我兄弟情深,朕怎么会罚你?”说罢,再深深叹一口气,“说来也怪不得你,谁会知道那黎未竟然如此胆大,竟敢女扮男装十数年?也怪朕的三皇子,受了人挑唆,平白去刁难黎未。要没有那一出, 朕如今怎会处在这样尴尬的位置?”

东平王默然不语。

天子又道:“你知道外头那些人怎么说朕的?说朕糊涂!还说朕是被她当初在城门下的那一番说辞给吓破胆了!”

东平王闻言,抬眸去看,天子倒没有他言语中那样气愤,反而更多是无奈的神情。他想起她在城门下不讳言,直说天子不贤明,配不上她,就不禁笑起来,“她那样厉害的嘴, 谁不怕?”清谈会上,她可是舌战四方,不曾落败的人。

天子也跟着他笑起来:“朕不是心胸狭隘的人,旁人笑就笑去,就算朕能封住他们的嘴,也就一时而已。百年之后,谁还管得了谁?”

东平王道:“陛下豁达。”

天子笑道:“也算个风韵事迹吧。今世之中,她可谓为奇女子,朕就当托她的福,费史笔多记载朕几句了。”

东平王笑赞:“皇兄真是不减风雅。”

天子笑着摇头,踱步到龙椅上一坐,揉揉眉心,烦恼道:“谈什么风雅?你是不知道,朕最近快被常宁那个丫头烦得都想出宫去避一避了。”

禁庭中事,从来瞒不住,更何况常宁公主闹得那样凶。东平王因劝道:“小孩子胡闹罢了,时日一长,自然消停。”

天子道:“她这几年一直捱着性子不嫁人,闲话都传到了人家耳朵根底下了。朕原想着,既然她非要嫁那样一个人,大不了再等等。等那个不知真假的誓约一失效,朕就算腆着脸,也要如她所愿。可如今这样一来,倒不能作这打算了。朕寻思着,她听着消息总该死心了吧?收了心,也该嫁人了,以后一心一意相夫教子,这一段事情也就真过去了。可谁知道她竟然想着独身一人去邾国,说什么都要与那个人见上一面,还说什么都是苏家人的阴谋,要害她的心上人。这一段小儿女言语,真是可笑。”

天子又道:“黎未这个人,原本没什么可挑剔的,朕本来还暗自含恨,怎么偏就他邾国出了这样一个人才来?如今看来,人果然不能十全十美,她坏就坏在不是真男人。”说着,忽然明悟,若有所思的看着东平王,重复道:“坏就坏在她是个女人——她是个女人,皇弟,你怎么看?”

东平王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但却作不明,只道:“臣弟没有看法。”

天子犹不死心,问道:“你替她解围那回,虽是在为朕挽回脸面,但那时候你可是当着众多兵卫的面,承认与她同榻而眠过的。当真,你不知道她身份吗?”

东平王苦笑道:“陛下这是怀疑臣弟吗?臣若知道她身份,怎会失礼到当众说出这样的话?”

也是。

他君子磊落,是断然不可能在知道黎未身份之后,说出这段话的。

可旁人才不会管真假,他话已经出了,别人一联想,她的清誉算是捆在他身上了。

东平王倒是不动声色,稳坐泰山,一点流言蜚语都扰不了他。因为他知道她不在意,既然如此,他一个男人,也没什么好在乎的。

天子从旁提醒道:“只是旁人不会如朕这样信你。你这话天下人都知道,她一出事,总会牵扯到你身上来。你就没半分想法吗?若是有,也不是不行,朕会思量的。”

东平王摇头,自笑道:“就让天下人都将臣当作一个糊涂人好了。”而对于天子剩下的话,却是一点不回答。

天子见半天撬不开他的嘴,只好放弃,让他退下。临了,还是明示一句:“你年纪已不小,身边该添个人照顾了。”

东平王唯唯,行礼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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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管家亲自来问他:“王爷,那事情该如何处理?”

他说的是昨日一个眼生人送信到府前的事情。他是心腹之人,当然清楚来信的是谁。但就是清楚,才越发不敢去猜自家王爷的心思。他揣着小心道:“那人还未走,看样子是要等王爷回信。”

东平王从袖中取出那封信,展开再看一遍。信上笔迹清冽,语气亦清冽,丝毫没有落难的惶然。他唇角抿起一丝笑,若真是个男儿郎该多好!可她偏偏是女娇娘,一着错,前半生辛苦当真就要付诸流水?真难为她!但他摇头道:“眼下时局不稳,边境又战火连绵。她被发落边疆,远在千里之外,本王的手伸不到那么远,也着实分不开神来。”

管家了然,她这样的欺瞒,任谁也受不了。不在落难之时去奚落,已是风度了。

管家躬身,就要领命退下,却又听得他淡淡道:“不能全力帮她解困,但总要试试去替她解忧。”

管家一愣,他的吩咐已经下来了:“派人去邾都,她既然能求助于我,必然还有留有后手。趁着苏卷冰不在京,去搅一搅那锅水,让她的人能趁乱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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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琅嬛一行人这日日落恰好落脚在山下,她安顿好父母之后,照例遣了瑶草去问行程安排,知道大概明日就要乘船去渡河了。官员提到了河名,她也记得边荒之地是有这么一条河流,因附近少雨,又少溪流,这唯一的河就被当地人称为救命河,关系着两地民生。

她只是路过,没有多的心思也没有办法去想这河流,只好放下,先在心中默默估算时间。如今看来,待明日过了河,再往西走百里,就到地方了。

她莫名觉得恍然若失,却笑自己,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可失去的?

白蘋见她眉间显出疲色,便道:“小姐,天色晚了,先休息吧。”

她摇头,掀帘看车外。一片漆黑,除了零星几点柴火,什么也看不见——也没什么好看的。她忽然叹气道:“真有些累。”

白蘋劝道:“既然累了,就别再强撑着。明日过河,兴许一早就得起来,今夜小姐就不要再熬了,夫人常说,万事到跟前了自然有解决的法子。”

琅嬛笑:“娘这样的人,只看当下,最是乐观。可我却学不来,总爱操着那份闲心。”说这话,她却不禁有些恍惚,其实也不是她学不来,她小时候可不就是那样的性子?府宅虽小,却困不住她。可如今她走天下三千里,却脱不得此身。只怪岁月无情刀刻,改得不止是容颜,还有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