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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小侯爷宠妻手札(100)

作者: 茶茶里 阅读记录

城台数十丈,关外苍茫景象尽收眼底,漫山遍野的银装起伏,登上城墙的一点殷红愈加显得凄美分明,沈元歌微微眯着眼,拢了拢肩上氅衣,抬头望向天上。

张扬站在旁边,察觉出她神色不对,道:“妹子,到底怎么了?”

鹅毛雪四处乱飘,即便站在高处,还是看不分明。

沈元歌娥眉蹙起,如果裴胤没有下台,现在应当是熙承二十二年,这年冬天北疆发生了什么来着?

想不起来了,那时她才从江南随君巡游回来,精力全都放在后宫里,没注意过这么远的地方。

一两片雪花挂在沈元歌长而卷的睫毛尖上,久久不化,她仍保持着仰头看天的姿势,从侧面看去,像是个冰雪精雕细琢的美人。

张杨心神不定地错开眼去,突然想起一事,从怀中掏出一支长筒琉璃镜递给她:“这个用的到么?”

沈元歌一怔,赶紧接过来,对着它望了望北边天际,叹了口气,作用不大。

她紧紧扶住阑干,垂首冥思,良久才灵台归位似的抬起头:“对了,你回去时告诉萧廿和舅舅,让他们这几日不要去乌氏城。”

张杨愣住:“为何?”

沈元歌道:“北边乌云堆积,雪势越来越猛,乌氏城关山口过几日怕有推山雪,若有兵马停驻,一定会出事。”

那年冬乌氏谷隘山雪塌方,埋了半个小镇,边官控制不住事态,闹了灾荒,上报朝廷,她无意间听到过这件事,才在记忆里留了浅浅的一笔。

她凝重道:“乌氏城北现在可还有住民?赶紧派人告知当地县丞,尽快撤离,免得被天灾所累。”

张杨脸色忽的白了,受了什么重击似的,半晌才张了张口:“城北乡民几日前便撤离了,因为突厥偷袭的地方就在乌氏。”

沈元歌身形一晃。

张杨飞快地道:“元歌你别急,我这就赶去报信,让三哥他们尽快撤离。”他转身便往城台下奔,身后却响起一个声音:“来不及了。”

沈元歌道:“北边雪势大得很,骑马赶到乌氏至少四五天,今天已经是月底,你赶来的这几日,那里甚至可能已经被雪困住了。”

信鸽速度要快很多,但是这种风雪天,鸽子不能往北飞。

张杨一怔,被这句话砸的没了主意:“那怎么办?三哥和大爷他们…”“你让我想想,”沈元歌止住他的话,瞳色不断闪动,“让我想想。”

关中没几个可用的人,她手里的信鸽除了能联系萧廿之外,还有哪里…

片刻后,沈元歌道:“我写一封信,你带着鸽子往东走,到雪小的地方把它放到京城去。”

...

张杨走的第四天夜里,风雪便灌满了整个乌氏城关。

黑暗的营道里不时有火把略过,光影杂乱,萧廿站在营前,铠甲上落的雪已经结成了一层冰,他接过斥候递过来的战报,臂弯处的冰块混着雪粒簌簌往下落,没进地面里。

战报上寥寥几字写的很清楚,敌军已经乱了方寸,只差临门一脚,他们就能落到提前布好的石阵里去。

只是雪势太大了,贸然过去不太安全。

萧廿双眸眯起,看了眼远处被饕风虐雪笼罩住的山峦,察觉到了什么,心绪往下一沉,面上却未曾显露,唤道:“舅舅!”

陈昂在旗杆下应声转头:“阿崇?”

萧廿将信笺递给他:“那边上套了,我领兵过去,您先率军出山,到城关内等我,”他吩咐一旁副官,“调二十个骑兵过来,跟我走。”

火光下陈昂面色微沉:“你就带这几个人,为何要主军先行出山?我同你一起去。”

萧廿接过副官递来的缰绳,跃上马背,道:“舅舅且先回城关,我很快就回来了。”

陈昂厉声呵斥:“不行,雪太大了,要么我同你一起,要么你随我一起出山,孤军直入你是不要命了吗?”

响箭的声音划开远处夜幕,萧廿回首看了一眼,时辰很紧,若慢一些,突厥人可能就绕出去了,在拖下去就是年关,这是唯一的机会,绝不能错过。

他勒缰调转马头,道:“主军还得靠舅舅守着,您就听我一次。”

陈昂心中不安越发浓重,这是在战火中摸爬滚打半辈子的人才有的直觉,他往前追了几步,吼道:“你小子别给我意气用事,回来!”

萧廿回首,双眸在明灭篝火中黑的发亮:“这不是意气用事,您知道的,此战若大胜,边关稳三年,即便和老天作对,我也得搏他一搏!”

他重重一夹马腹,战马嘶鸣一声,扬蹄驰远,激起一片雪浪,转眼便消失在了夜里。

陈昂将手中马鞭往旗杆上一摔:“这愣小子。”

嘴上虽这么说,心底却升腾上来一种微妙的感觉,陈昂知道萧廿并不是一时冲动,也不再是为了上一辈强行加诸到他身上的遗憾和执念,而是真的想保住大昭的边关和乡民。

他身体里到底流着两门铁将的热血。

一旁副将上前道:“将军,我们要追上去么?”

陈昂吐出胸臆间卡着的一口气:“不,即刻整队,我们先行出山。”

第72章

夜幕泼墨似的洒在山坳里,风雪咆哮不断,铁骑队伍中相继而行的火把也是明明灭灭,只能勉强看见前头丈远的崎岖山路,幸而萧廿已经将山中地形摸的滚瓜烂熟,很快便踅摸到了响箭发出的地方,同那里的军队汇合了。

山坳像一只巨兽的大口,敌我不分的将突厥和大昭的军队囫囵吞进去。

突厥数千残军早先便被萧廿率军切开,此刻分散在幽深山坳里,躁动的困兽一般,在黑暗中盘旋,直到山口处有火光亮起,一双双阴鸷的眼睛纷纷投了过去。

厚厚的积雪中发出大片沙沙的声音,火光忽明忽灭,在阴风中显得有些诡异,黑影幢幢,看不出到底来了多少人,活人也许没有,可就在几天前,这里才经历过一场激烈厮杀,说不定脚下的雪里便藏着战死的尸体,山谷中不知飘着多少亡灵。

每个人的心弦都紧紧绷了起来,握紧手中的刀望向山谷,脚步却不自觉的在往后退,一波伏兵从山坡两面冲下来,宛如平地起惊雷,雪浪携卷着厮杀声一同冲上夜空,萧廿骑马站在山口外,拇指比在眼前,借雪光估算两兵相交的形势,伏兵在将敌军往里推,一切都在原先的预测之内。

唯独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超出了他的掌控。

“石阵布在崖上,现在谁能上去都是问题,风雪太大了,很容易出意外。”张桓看向萧廿:“现在怎么办?”

萧廿将马鞭在手上缠绕一圈,道:“好办,我去。”

张桓眼皮突地一跳:“什么?两军交战,岂有轻易将首将生死涉入险境的?”

萧廿不理会他的话:“撇开交战的兵士,骑兵掩护我进谷,我下马之后马上放响箭撤退,不必管我,一个人也不要留,半个时辰之内全部退出山坳,往城关撤退,张桓,你来领兵。”

他说完当即抖动缰绳,战马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亮银枪在黑夜中划开一道明晰的光尾,张桓低骂一句:“真是疯了——后面的跟上!”

戍军铆足了劲打出最后一击,敌兵则是困兽之斗,两边都杀红了眼,厮声震天,萧廿横枪跃马冲进战中,切瓜砍菜一般从中杀出一条血路,朝着远处尚沉静伫立在暗夜中的山崖迫了过去。

敌军早对他恨之入骨,发现他加入战中,攻击都指向了那里,萧廿手中长.枪破开千刃,枪柄脱手而出,将对面一个敌兵楔在了崖壁上,枪头透背而出,深深钉入石缝里,趁着这个空隙,萧廿从马背上跃起,接力踩上枪杆,凌空跃上了山崖半腰。

脚下才脱离马背,数把长刀便挥了过来,萧廿脚踝一凉,手上动作却没有停,马鞭挥出去,稳稳缠上了头顶上方斜支出来的半棵胡杨树干,反手将长.枪拔出,腾身跃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