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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帝/锁帝翎(44)

萧独将那擦尿的绢子叠好放在一边,又用茶水洗了洗手。

“皇叔,以往,梁笙便是如此周到的伺候你么?”

我一怔:“你问这做什么?”

“无事,只是问问。”

萧独一哂,从床桌上端起粥,粥还是热的,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味,是滋补的参粥。他舀了一勺,喂到我唇边。我一嗅便饿了,却面不改色,将碗推开,“孤不吃,饿死也不吃,你放孤出去。”

萧独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

“皇叔若不吃,我就只好再把皇叔绑起来喂了。”

我听着只皱眉,见他一本正经,似乎真会这么做,只得去接勺,萧独却不给,我无可奈何,张嘴吃下他喂的一勺,抬眼就见他阴沉的面色稍霁,微现悦色,便索性顺着他,一口一口地吃。

他边喂,边吹,生怕我吃急了烫着。这般情境,只好似我成了个三岁小孩,他倒成了个大人,应是极滑稽的,可我才梦见母妃,不免想起儿时她喂我吃粥之时,也是这般温柔,这般宠溺。

不知怎的,明明炼就了一副铁石心肠,我却不禁心头一动,没留神呛了一口。萧独忙将勺子挪开,用袖子替我擦拭唇畔。

我挡开他的手,只觉这软弱之态给他瞧了去,实在有失颜面。

他却将我手腕一把擒住:“皇叔走神了,是想到什么了?”

咄咄逼人的口吻——真是蹬鼻子上脸,越来越失礼。我心知他怕是胡思乱想了,也懒得解释,他却不依不饶:“想什么人了?”

我火起,一挥手将粥打落:“萧独!你适可而止!”

说罢,我便要下榻,却被他一把搂着腰拖回榻上,又将双手缚住。我动弹不得,他俯下身子,烛火甫明甫灭,照亮了他的脸。

我在这刹那发现这个曾经与我亲近的侄儿的面容无比陌生。

他神态中属于少年的稚气破碎了,透出尖锐的棱角来。从昨日到此刻,在这一夕之间,他彻底蜕变成了一个成熟而决断的男人。

“皇叔。”

他挨近我的脸,与我睫息交错。

“止不了。从见你第一面开始,我就无法适可而止了。”

“你是我在这吃人的皇宫生存下去的野望,因你,我才拼命想往上爬,变成了如今的萧独。我得谢谢你让我知晓权力的重要。无权无势,你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更别提一句虚情假意的喜欢。”

“皇叔,我知晓,你是在做戏,我不过情愿醉着罢了。哪怕是谎言,我听着也入心。可,只怕皇叔再演下去,我只会越陷越深,渐渐就信了。指不定哪天一个大意,就被过河拆桥了罢?”

萧独语速很慢,声音嘶哑而喑沉。

“皇叔,那尚方宝剑,我不会容它出鞘。”

我如坠冰窖:“你想要做什么?你……不可动李修!”

萧独又笑:“我动不了他,但皇叔可以。尚方宝剑乃是太祖皇帝赐给李修护皇叔周全的,只有皇叔有资格要求李修动用罢?皇叔若想重临帝台,就让李修将尚方宝剑交出来给我封存。我必信守诺言助皇叔一臂之力……”他一字一句道,“皇叔,你以为如何?”

我眯起双眼,凝视着他,仿佛今天才认识他。

我落入他编织的罗网里,远远早于我察觉之时。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皇叔。”萧独敛了笑,咬我喉结一口,“我不是眼巴巴等你喂的小犬,是狼。养狼,就会有被狼咬的一天。”

“白眼狼!”我咬牙痛斥,“若不是孤托翡炎帮你,你哪有今日!”

“是。”萧独拱手行礼,”多谢皇叔,如今是我报恩的时候了。”

我强作镇定:“独儿,你到底想要如何?”

萧独挑眉:“如何?皇叔最离不了什么,我就要牢牢握在手里。”

如此,我便离不了他了。

我闭了闭眼,知晓再说什么他都不会信我,只得先行缓兵之计。

“好,孤答应你,交出尚方宝剑。你去传李修过来。”

“不必。他自己上门来了。”萧独松开我一只手,转身取来纸笔,“我想请皇叔留一密信,让李修去取尚方宝剑,不知可否?”

我握住笔杆,写下一首藏头诗。萧独仔细察过,收进袖中,又将我双手缚牢,替我盖上薄毯,我背过身去,将脸埋进黑暗之中:“你说你与你父皇不同,不同在何处?孤倒觉得,像子承父业。”

萧独呼吸骤然加重,什么也没说,拂袖走了。

我再次沉沉睡去。陷入梦魇之际,一丝动静将我惊醒。

我侧头看去,便见一个人影轻盈地跃上床塌,竟是白厉。

“皇上,你……”见我如此模样,白厉愕然,立时取出袖刃割断我腕上缎带,又褪下外袍将我裹住。正要扶我起身,便见一人一跃而下,手中弯刀明晃晃的,朝我们逼来,分明便是乌沙。

白厉将我护在身后:“滚开!好狗别挡道!”

乌沙不动,笑了:“白兄,昨夜我们才把酒言欢,别这么凶啊。”

“若不是你将我引开……”白厉咬牙切齿,袖子一甩,一道寒光飞去,乌沙就地一滚,堪堪避开,我抬头看见那暗门下方的木梯,趁他二人打作一团,疾步冲了上去。在萧独房内寻了身便服,我从一扇窗翻出去,凭着少时对地形的印象,辗转离开了东宫。

行至一条隐蔽的窄巷,我倚墙坐下,长舒了一口气。

如今,萧独是再不信我了,而我自然也信不得他。

才出虎穴,便入狼巢,我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

思虑一番,我顺着宫中密道,兜兜转转走到了北门。北门是运输之道,我藏身于一车废弃布料之中,出了皇宫。下车之后,我未作逗留,径直进了冕京的城区,寻到了我要找的地方。

——煜亲王府。

七弟的宅院不在冕京城内,要去找他,需得出城,萧煜虽不可信,但事到如今,我只能在他这里暂时落脚,再去找七弟。

第39章 鹰巢

萧煜到底是皇长子,府邸甚是奢华, 大门皆由黄金打造, 连门环上都镶了玛瑙玉石, 门前有八名侍卫把守,趾高气扬的,头快仰到了天上。我穿着萧独的便服,侍卫不敢怠慢我,听我自称礼部侍郎, 便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亲王家令便出来,将我引进府中。

“白大人来得正巧, 殿下正准备用晚膳。白大人, 这边请。”亲王家令客客气气地将我带到中庭的林苑内,指了指那苑中亭。

听见幽幽笛声传来,我抬眼望去,见那亭中倩影曼妙,是名舞姬,应和着萧煜的吹奏翩翩起舞, 倒是挺有雅兴。我缓步走去, 还未接近, 笛音吹出最后一个音,那舞姬却伏跪下来,似在求饶。

两个侍卫走上前去,将她一把拉起, 萧煜挥了挥袖子,道:“去,把她的腿砍了,挑块好点的骨头,本王是时候换把新笛子了。”

我的目光落在他白玉似的笛子上,心中一凛。饶是一个低卑的舞姬死不足惜,用人腿骨做笛,未免也太骇人听闻了些。

自残废之后,萧煜的性情竟已畸变至此了么……

那么,他该有多想取我这始作俑者的大腿骨呢?

背后寒意森森,我站在那儿,进退两难。萧煜却在此时回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啊,是什么风将礼部侍郎吹到了本王府上?”

我拾阶而上,在他对面坐下。

我皮肤上的蜜蜡早被洗去,月辉明亮,将我的脸照亮,萧煜本懒懒倚着亭栏,只看了我一眼,便坐直身子,有些惊诧:“皇叔?”

“不错,是孤。”我端起案上一杯酒,嗅了嗅,“好酒佳酿,良辰美景,一个人喝可惜了。”

萧煜上下打量着我,眼神异样:“皇叔怎么穿着太子的衣服?”

“孤在他府上弄脏了衣服,便借他的穿穿。”

“哦?”萧煜古怪地一笑,“皇叔与太子都亲近到了与子同袍的地步?嘶,都是亲侄儿……皇叔怎么就没跟我这么好呢?”

“你胡说什么?”我沉了脸色,“孤与他乃是叔侄,清清白白。”

虽是上门求人,但我也听不得这种暧昧的调侃。

“怎么一提太子,皇叔反应就这般激烈?我又没说你俩不清白。”萧煜垂眸,目光在我颈间游走,“莫不是,被我说中了什么?”

我担心颈间是有什么痕迹未消,借嗅酒之际,将领子捋高了些。

他举杯饮了口酒,咽下:“如何?”

我莫名其妙,冷冷地问:“什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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