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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江山(44)

作者: 恰时欢 阅读记录

而楚淮呢,早年被前任国君送去邻国当质子,也是三年前才回到霓国。关于他,民间都是他夺了楚婴的王位,强娶了楚婴的青梅苏弯为玉夫人等传言,因此糟了不少人唾弃。

可若是要楚婴来说,他倒是真佩服自己的这个王兄的。

楚淮八岁便一个人前往邻国当质子,二十岁回来继承国君之位,凭一己之力,在三年的时间里便将朝堂重臣的心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这三年,在楚淮的带领下,霓国除了与大辛有些磕磕绊绊,与旁国都是和平共处,在这战火纷飞乱世,还了霓国百姓一片安宁。

楚婴有时候想想,如果楚淮没有那么急不可耐地想弄死自己,那就再好不过了。

从马车里面出来,楚婴跟着侍卫往西园梦江亭去。一路上,楚婴绷着一张脸,难得没有跟同行的人唠嗑,让引着楚婴进宫无数次的侍卫很是不习惯。侍卫看着脸若冰霜的陪侧王,好不容易想了一个还算不多的话头立时压了下去,只缩头引着楚婴往前走。

西园,梦江亭。

年轻的国君难得好兴致在亭子里面煮酒,见了大步流星而来的陪侧王,唇角隐隐勾起一抹笑。

楚婴站在亭外,等着楚淮宣见——国君如果不宣见,臣子是不能够冒然上前的。

楚婴等了很久,他清楚楚淮是知道他就候在亭子外面的,但是就是不宣他。

楚淮这样摆了他一道,倒让他觉得稍微有些心安。

酒煮好了,楚淮背着楚婴扬了扬手,候在他身旁的宦臣立时走出梦江亭来。宦臣在楚婴面前福了福身子,道:“大君宣您进去。”

楚婴颔首,“有劳大人带路。”

宦臣身子伏的更低了,语气有些惶恐,“不敢!”

说是宦臣带路,其实楚婴抬眼便能清楚看见楚淮手边的白净酒壶上的冰裂纹路。楚婴五步上台阶,进到亭子里,低头拱手一拜,道:“见过大君。”

“你伤未好完全,无须多礼。”楚淮指了指对面的圆凳,“坐。”

楚婴一撩衣摆,很快就在圆凳上坐下了。坐下之后,楚婴言明来意,“我同盛三的婚约解除了?”

“今年暮春盛三逃婚,你们的婚约就解除了。”楚淮说。

楚婴看着楚淮,认真道:“我们这婚约,约的是两国之好。”

“对,起先寡人也是这般想,但是很显然,大辛并不这么想。”楚淮倒了一杯酒,推到楚婴面前,又道,“大辛这般让我霓国难堪,我霓国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明年暮春,寡人便替你讨一个公道回来。”

“你要攻打大辛?”楚婴试探性问道。

楚淮抬眼,脸上笑容渐渐敛去,“怎么?你不同意?”

“当然!”楚婴手背一翻,便将面前的酒盏推到旁边了,“我霓国刚结束战乱,百姓们好不容易不再提心吊胆过日子,现如今再开战,岂不是又把百姓推进水深火热之中了?”

“你在教我怎么做霓国的国君?”楚淮眯眼轻笑,语气带着些不屑。

楚婴立时起身拱手一拜,道:“微臣不敢!”

“你知道就好。”楚淮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金鼓城最近不太平,寡人加派了暗卫在城中巡查,凡有叛乱分子,就地格杀,你最近小心些。”

往后出门“不小心”被杀了,只要扣他一顶叛乱的帽子,便无人敢说二话。楚婴敛眸,又拜了一拜,“谢大君。”

“何须如此生分,寡人是陪侧王的皇兄啊。”楚淮说。

寡人,陪侧王,只两个称呼就划分了两人的身份。

楚婴起身,再抬首,便发现楚淮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楚婴能够看见楚淮眼中的好整以暇以及隐忍的疯狂,而楚淮只能看见楚婴一派淡定,从容自若。

对视许久,末了,楚淮脸色恢复了一贯的冷然,他说:“玉夫人近来常同寡人唠叨要去瞧一瞧你,可寡人觉得,她毕竟是你嫂子,去看你不合适,正巧你今日入宫了,不如亲自去谢了她的好意。”

楚婴眼皮一跳,楚淮陡然笑开了,“不管你曾经跟苏弯约定了什么,现在她是我的玉夫人。”

楚婴敛眸,“微臣同玉夫人清清白白。”

“那依你这么说,是寡人的玉夫人不知分寸了。”楚淮道。

楚婴退了一步,突然跪下了,“是微臣失了分寸。”

楚淮看着跪在自己腿边的楚婴,轻笑出声,“既然知道是自己失了分寸,那便回去抄经五百本思过吧。”

话毕,楚淮起身往亭子外面走,独留楚婴跪在亭子里。

许久之后,陈酉进到亭子里来搀起楚婴,触到楚婴的眸子,立时感觉自己手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王爷……”

“他最好不要这般对苏弯,不然……”话说到后面,楚婴冷笑了起来。

“那我们还要不要见玉夫人?”陈酉小心翼翼的问。

楚婴目光投向南方,“不见了,咱们不能失了分寸。”

第36章 死而复生

入了冬之后,气温一天一天低,没过多久,大辛就迎来了第一场雪落。

国舅朝会下来,屏退一干人等,自己步行在长长的甬道里。他走着走着,不知怎的,就走到了不喜殿前。

国舅在台阶上坐下,有守在附近的宫人欲过来,他摆了摆手,那些宫人便不再向前。他往身后宫殿里看了一眼,隔着飞雪,他似乎看见一个消瘦的身影从殿里出来。

那人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意,一步一步走出来,走下台阶,然后站在他身边,道:“怎么,又被堂上那些老匹夫为难了?你不是自诩大辛国舅么,也就这点能耐,受了气便往我这不喜殿来?”

“小三子啊……”国舅伸手,手刚触到那人红色的衣摆,那人便消失了。

国舅缓缓收手,然后兀自笑了起来。

他的小三子至今下落不明啊。

以往,他的小三子走到天涯海角,他也可以找到她,走到她面前,把她带回这不喜殿,可是这一次,他找不到他的小三子了。

他这一路走来,必须堂堂正正,明面上处理不了的事情,她便站出来帮他做了。

他曾问她:“三公主,你该不是看上在下了吧?”

盛三白眼翻到天上去了,“我看上你?我眼睛不瞎好嘛,你长那么丑!”

“那你何故三番两次替我铲除异己?”

盛三难得正经起来,一字一句回答:“因为你是天临的舅舅,天临是大辛的帝王,天临只有将权利收在自己手里,他才能安稳坐拥天下。”末了,又不正经了,“这样,我才能是这京都里横着走的三公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可不是帮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他不拆穿她,任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他有时倒也好奇,那么我行我素、仗势欺人、谁也看不上眼的盛三,怎么偏偏对天临帝低了头。

天临帝某一次在御书房给了他答案。

彼时天临帝翻出一张契条来,道:“舅舅你看,这便是三公主跟我签的契。我予她盛宠,她做我的刀。”

“倒不像是她的作风。”

“确实不是她的作风,早年有贵臣家的孩子因她而死,父皇下令处死她,是我母后救了她一命,她这是来报恩的。”

他只是笑了笑,这个话茬便翻了篇。

若说是报恩,她应该在七岁那年便还了恩情的。那年,他姐姐病重,他听闻是一个小姑娘自取心头血肉救了他姐姐。

那小姑娘名叫盛若寒。

风雪越来越大了,国舅肩上铺了一层素色,他回过神来,伸手掸去那些雪花,然后站了起来。

他红色的袍子从雪地上扫过,雪花便粘在他的衣摆上,像是给他的衣摆镶了一层白边,远去时,衣摆翻卷如浪花。

……

盛若寒站在不喜殿里,半扇窗将她掩得严严实实。

待到国舅的影子消失在宫墙拐角处之后,盛若寒低头看自己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