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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563)

冯霁雯却生不出一丝同情与怜悯来。

当初她使手段嫁入金家,便该料到会有今日了。

“我不会帮你传话。”她看着汪黎珠,面上没有太多表情:“至于惇嫔,我想她也不会帮你想什么法子,你还是省些力气吧。”

汪黎芸将汪家视为陌路,当初汪家出事,她连一句话都不曾讲过,更遑论是帮汪黎珠出主意逃离金家了。

“你如何知道三姐不会帮我!”汪黎珠忽然拔高了声音,道:“我再怎么说,也是她如今在京城唯一的亲人,她如今被封了嫔妃,难道连这等小忙都不肯忙我吗?”

冯霁雯听得有几分好笑。

这种理所应当要别人帮忙的口气,果然还是当初那个汪黎珠,竟是一点儿都没变。

“你说得这些与我无关,我只知我不会帮你传话,随你再去找旁人吧。”冯霁雯收回了视线,示意小仙将马车帘放下。

小仙刚有动作,却见汪黎珠上前一步将帘布抓在了手中,一双通红的眼睛里闪着复杂的光芒,有不甘、有难堪,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

“我知道往前我有许多不对,得罪过你,也得罪过三姐……可不管怎么说,咱们也是表姊妹,如今我落到这般田地,也知错了,你就不能帮一帮我吗?”她放软了口气,眼睛里也蓄满了泪水。

冯霁雯倒没看出来她究竟是哪里知错了。

顶多是苦怕了而已。

更遑论,她知错与否,与自己也没有半点干系。

她未再去看汪黎珠一眼,只吩咐了纪叔赶车。

“你、你等一等!”汪黎珠见状急得神情大变,伸手就去抓缰绳,欲将马车拦住,然却听冯霁雯说道:“你若再胡搅蛮缠的话,我这便让人去金家的庄子里喊人过来。”

“你……”

冯霁雯转头便要去吩咐小仙。

汪黎珠脸色一阵青白交加,虽是不愿,却也只好松开了缰绳。

马车离去,留下一阵尘土扬起的黄烟。

……

今日和珅回来的早,冯霁雯回到琉璃阁之后,便见他穿一件石青色满袍,坐于堂中吃茶。

见她回来,夫妻二人便移步进了内间说话。

二人各自说了些今日之事,冯霁雯顺便就将方才在城外遇到汪黎珠的事情也同和珅讲了。

和珅听罢一笑,道:“这种无利可图的忙,不帮也罢。”

这话乍一听很有些唯利是图的意思,可冯霁雯却格外认同。

分明是之前有过节的人,不落井下石是做人的基本原则,可若再让她倒过来帮什么忙,哪怕这个忙只是举手之劳,她却是没有帮的理由的。

气度这种东西,若是刻意讲究得过了头,未免活得太麻烦。

“利益至上”的夫妻俩,在这方面的观点出奇地一致。

“金溶月之事,已是查明了。”和珅说起了正事来。

“如今她是个什么情况?”

“不出意外,她应是要入宫为妃了。”

冯霁雯听罢一惊。

“入宫为妃?”她意外至极地道:“这如何可能?皇上岂会同意?”

倘若皇上不知道她那点子破事还且罢了,可既已心知肚明,又为何会准她入宫?

“皇上自不会同意,但不得不同意。”和珅不疾不徐地说道:“太后凤体抱恙,前些日子请了齐云观里的天师道人进宫作法驱邪,那道人云,说是如今后|宫之中阴盛阳衰,须得有一位命中属火,且有着天医临命之命格的女子进宫压制,太后方有痊愈的可能——”

冯霁雯听到此处,已是大致明白了。

无需去想——“与这位道人所言相符的女子,便是金溶月?”冯霁雯只觉得十分荒唐,继而道:“齐云观里的天师我也曾耳闻过,在京中威望颇重,单凭金溶月,怕是没这个本事收买得了他。”

“确然。此事经我查实,乃是景仁宫在背后操纵。”和珅说道:“可据我所知,嘉贵妃并不愿让金二小姐进宫——如此想来,此事倒是有趣。”

“景仁宫能将金溶月留到今日,显然并不寻常。”想到那日在广济寺中与金溶月的碰面,冯霁雯猜测道:“许是金溶月手中抓着了什么把柄……”

若不然,再借她十条命,只怕也不够她作到今日的。

“极有可能。”和珅说道:“而她想必也心知景仁宫与金家皆靠不住,故才铤而走险赌了一把,欲借进宫之便就此脱离金家与景仁宫的掌控,从而给自己留一条稳妥些的后路。”

520 今晚可否

“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冯霁雯冷笑了一声。

和珅也笑了笑,讲道:“可这算盘还真让她给打巧了。太后对天师之言深信不疑,而皇上又向来最重孝道,此事眼下来看,已是十拿九稳之势了。”

“倒不见得就十拿九稳了。”冯霁雯说道:“不知此事还且罢了,眼下既然得知了,自是不能如了她的愿。”

真让金溶月就这么进了宫去,哪怕只是顶着个有名无实的位份,可日后于她而言,麻烦只怕都会越来越多。

防患于未然,才是眼下最该做的。

送上门儿来的先机,没理由不占。

“夫人倒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和珅也有此意。

“那大爷可有主意?”

“眼下我尚不可与景仁宫直面为敌,故而不宜直接揭露此事。”和珅拿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缓声说道:“如此之下,便只剩下了一条路好走。”

冯霁雯闻言不由看向他。

“借舆论之力。”和珅只道了这几个字。

冯霁雯怔了一怔之后,遂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如此一来,岂不是连同皇上都一并给得罪了?”她下意识地问。

和珅口中的‘借舆论之力’,指得显然是要将金溶月与十一阿哥之事大白于天下,从而‘迫使’宫中不得不改变准其入宫的打算——若说如今皇上肯勉强答应此事,是因着顾虑孝道与皇家颜面而在所有人面前装傻的话,那待此事传开之后,便是连装傻的余地都没有了。

无需去想,这简单粗暴的法子必然奏效,但若因贸然揭开这道丑疤而开罪了宫里,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了。

却听和珅反问道:“那也自有旁人来得罪,哪里能轮得到你我?”

冯霁雯恍然过来。

方才确是她脑子不够用了——

这种事,自是不能够由她与和珅亲手来做的。

如此一说,她倒是有一个人选。

“兴许还真有人更适合出面来当这个恶人。”她看向和珅,刚欲再往下说,便听他笑着道出了一个名字来。

冯霁雯点头。

他俩是又想到一块儿去了。

“此事便由夫人来安排。”

冯霁雯应下,便算是大致将此事给敲定下来了。

她遂向和珅问起了于齐贤之事来。

“约莫只等明日一早,刑部便要上门拿人了。”

冯霁雯听完微微一愣。

“于敏中就这么不管这唯一的儿子了?”既是要上门拿人了,便说明和珅与于敏中之间的‘交易’未能谈成。

“眼下尚不可过早下定论。”和珅显得极淡定,似乎早料到了于敏中的态度,只是道:“且再往下等一等,探一探于家在太岳父一案当中,究竟掺进去了多少。”

见他这般运筹帷幄,冯霁雯自是跟着放心下来。

二人自相识以来,仿佛只要他肯用心去做,便没有他做不成的事情。

而这等稳操大局,又一贯能从细节处着手处置,且时刻保持敏锐的洞察力的行事作风,除了一颗天生的好脑袋之外,更多的却应当归功于后天的锤炼。

思及他幼年便丧母丧父,甚至一度只能靠变卖祖传的田产来维持生计的种种经历,此际再看着面前这位如清风霁月一般的朗朗少年,仿佛自他身上全然看不出半点经岁月困苦折磨过的痕迹,一时既觉有几分庆幸,又觉格外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