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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46)

冯霁雯压低了声音,满面中肯地说道:“马马虎虎。”

不是贬低,而是就客观而言这幅字笔力不错,却大大输了神韵。

她声音极低,可福康安却远远地瞧见了她说话时的口型,气的握紧了拳头,怒目逼视着她。

他的这手草书苦练了一整年,就是为了今日在香山枫会上一举夺得金二小姐的注意——结果金二小姐还没说什么呢,她倒背地里寒碜起他来了。

说他写的马马虎虎,一无是处的她倒是写几笔出来瞧瞧啊!

冯霁雯似有所感地转过头去,乍然对上他气冲冲的眼睛,险些被吓了一跳。

难道是听到了?

什么耳朵这么灵……

可这字写的本就一般嘛,出来秀,就要做好被人提意见的心理准备。

况且她又没有哗众取宠,当着大家的面儿说难听话。

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这点儿肚量都没有。

冯霁雯收回目光,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似有意又似无意地翻了个白眼。

这白眼翻得轻飘飘的,却又恰到好处地表露出不屑,竟透着一股难言的优雅——可谓是尽得况太妃的真传。

福康安被气的险些红了脸。

冯霁雯斜对面不远处,亦有人好巧不巧地将这记白眼收尽了眼底,一个忍俊不禁,竟轻笑了出声。

他还是头一回见人能把白眼都翻得这么好看的。

两番相见,这位冯小姐似与传言中的不太一样。

“和兄,你笑什么呢?”与其同桌的伊江阿笑着凑近了说道:“福三爷这手字自是跟和兄的没得比。”

和珅轻一摇头,似笑非笑道:“在如今的八旗子弟中,堪称得翘楚了。”

伊江阿哈哈笑起来,毫不避讳道:“简而言之就是鹤立鸡群嘛!”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纷纷望了过来,想瞧瞧是谁在这个时候说这么败兴的话。

见是伊江阿,便多是释怀了。

永贵家这个儿子,嘴皮子那是出了名儿的贱、贫,没他不敢说的,犹记得去年香山枫会上一位小姐作了幅画,他愣是将人损的当场哭红了眼,一连好些日都不带出门儿的,今年的香山枫会更是来也不敢来了。

典型的人至贱则无敌。

众人都不愿跟他一般见识。

“福某初涉书法,在金二小姐面前班门弄斧了,恳请金二小姐点评一二。”福康安这边已从冯霁雯的白眼阴影中勉强走了出来,又端着张平易近人的脸色看向了金溶月,双眸炯炯有神。

侍童已将书法捧至金溶月面前。

金溶月凝神看了片刻,适才露了笑意,评道:“多谢福三公子抬举——依溶月之拙见,福三公子这手章草结字灵动,笔笔纵横交错,颇有几分子昂公的神韵。”

“金二小姐评的好!”袁池抚掌高声附和道:“确有赵子昂的风范!”

得心上人如此肯定的福康安也难掩眼中激动,却也不忘谦虚道:“金二小姐谬赞了,福某岂敢与子昂公相媲。”

“这话说得算他还有几分自知之明。”那彦成轻哼了一声,话音落,却见一名丫鬟打扮模样的女子停在了自己面前。

“敢问可是章佳二公子,那彦成少爷吗?”她欠身一礼,轻声问道。

那彦成微一点头,疑惑地看着她。

那丫鬟面有些许为难,丁子昱见状十分有眼色的避让到一侧,她方上前来,在那彦成耳畔低声说了两句话。

那彦成脸上一派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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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 香山枫会(六)

紫云与冯霁雯相看疑惑。

那彦成已是起了身来,对她二人说道:“我有事要离开片刻,很快便回来。”

“欸——”紫云刚要问上一句,却见他已经转身走了,她不便在廊中喧哗,唯有压低了声音对冯霁雯道:“他这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呢?”

冯霁雯同样不解。

紫云思忖了片刻,见那彦成已下了石阶,眼珠子转了转,不知想到了什么,神秘兮兮地对冯霁雯道:“我跟去瞧瞧……”

那丫鬟一瞧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少爷公子出门儿多是带小厮,只有小姐夫人才会带丫鬟。

看来有猫腻啊。

冯霁雯见她果真作势要起身,忙低声问:“你不玩儿了?”

“说不定能发现更好玩儿的呢……你等着我回来啊。”紫云似怕跟丢一般,片刻不做停留便离去了。

金溶月那边已抽到了第二支签——雨桐签。

此签竟是在丁子昱手中。

众人见他眼生的很,着一身洗的发白的市布袍褂,显然不是一个圈儿里的,目光里便隐约生出了几分排斥之意来。

仿佛这香山枫会就是供给他们这些子弟们玩乐的聚会,一切跟他们格格不入的人群都是入侵者,不该厚着脸皮掺和进来一般。

迎着众人或打趣或不屑的目光,丁子昱耳根略有些发热。

他不是不知道京中贵胄子弟是什么样的德行,但却没料到在香山枫会这种文人聚会的场合之下,竟是有增无减。

迎着众人的视线,他忽然意识到这所谓用来切磋学问的香山枫会与自己想象当中的完全不同,他甚至觉得自己不该过来自取其辱。

“敢问这位公子是?”金溶月望过来,出声询问道。

丁子昱微一回神,微微垂首答道:“在下丁子昱。”

“没听过……”有人直言道。

冯霁雯嘴角抽了抽,很想看看是哪个傻缺说出来的这句话。

全天下的人多了去了,你个个儿都听过的话岂不是要上天了?

别人还不见得听过你呢。

对面的汪黎隽闻声这才瞧见丁子昱也在,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却装作素不相识的口气问道:“这位兄台看着眼生,不知是哪个旗下的?”

在座多是八旗子弟,他有此一问也不奇怪。

但明知丁子昱的身份却故意如此发问,便是刻意想令他出丑了。

丁子昱岂能不知他的用意,却只能答道:“在下是汉籍,并非八旗人士。”

在座也并非没有汉籍子弟,只是多也是官宦出身,如他这般一穷二白的书生,确实罕见。

冯霁雯见汪黎隽似有意要借机开口羞辱,抢在前头开了口淡然道:“丁先生乃是我们冯府府上如今的教习先生,两个月前刚由袁枚先生亲自引荐的——说来上个月似乎还被汪大人请到贵府做过客,怎么汪公子不曾见过吗?”

丁子昱微感诧异地看向她。

小姑娘脸上神色平淡冷静,看不出一丝情绪来,仿佛只是在阐明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

汪黎隽的脸色一阵青白交加。

一部分人疑惑地看着他,另一部分则看向冯霁雯。

“这是哪一家的小姐啊……”甚至有人低声地问。

看着眼生。

“原来公子与家师相识。”金溶月口气中带了几分敬意,这才道:“这雨桐签既在丁公子手中——”

“不如就请这位公子现场作诗词一首吧!”汪黎隽忽然出声打断了金溶月的话,抱定了主意想要为难丁子昱一般,又看向了金溶月,笑道:“今年的香山枫会既由金二小姐主持,不如便以佳人为题,作一首来应景吧!”

被罚之人向来是从诗词书画中挑选出自己所擅长的一项,且现场作诗难度最高,向来不拘题材,他倒好,直接将人给框死了。

这下任谁也看得出,他必是丁子昱不对付了。

先前问人家是八旗中哪一旗,显而易见也是为了为难对方了?

没有等到想象中的附和,反倒遭众人拿异样眼光看待的汪黎隽脸色更为精彩了。

冯霁雯险些要笑了出来。

暴露了自己的狭隘心思不说,用作诗词来为难一位靠教书吃饭的文人,也真是没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