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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烛寺佳人录(46)

唐云羡浑身湿漉漉的,在快要下雨的闷热夏夜也还是浑身发抖,更别提她刚刚受伤的胳膊又泡了水,一跳一跳的疼,她却不敢随便停下。直到远离上风湖,在一处僻静的宅院屋顶上,她才停住,抹掉脸上的水珠,拿出握紧了一路的弦轴。

弦轴里面是空心的,堵口封着红腊,像凝固的血,穆玳心思细密又是玉烛寺少卿教出来的徒弟,哪怕没有武功,多少会武功的高手也未必能和她一较高下,这样大费周章,只怕里面有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唐云羡碾碎蜡封,红色的粉末在她指尖稍稍变软,里面的纸卷被她用手指夹出,唐云羡的目光一触到上面的字迹,本来就被寒意笼罩的身体像结了冰。

穆玳一定是极其紧迫的情况下用画眉的螺黛写在染唇纸的背面。

独一亭暴露,远离,莫管。

孟莞华还是找到了又一个人,自己手里的筹码越来越少,已经都押上和她对赌的局面,穆玳想必是发现自己被盯,于是找个理由跑去游湖,只能用这种方法来秘而不宣的巧妙方式传递警告。

可她太傻也把自己看得太轻了。

唐云羡眉宇间有了怒意,她这个时候一般就是要骂人了,但眼前乌黑黑的天还在酝酿比她的脾气大得多的怒涛,雨还没有掉下来,她甩了甩沾湿的长发重新箍好,就这样穿着湿了的衣服,扯掉包扎伤口的布带蒙了脸,沿路返回。

上风湖畔人又多了。

这次不是等着登船赏雨了,人群围着独一亭,议论着来抓一个风尘女子怎么派了这样多的禁军。

唐云羡见到穆玳还湿漉漉的,身上披着一件干燥的披风,低垂着脸,围着她的禁军里并没有秦问,而是一个陌生的牙尉。要是秦问来唐云羡还能想办法和他串通一气,如今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她们这些玉烛寺的人想洗脱嫌疑,秦问和时平朝想揪出当年背叛的卑鄙小人,而他们共同的阻碍都是孟莞华,这样一来,秦问也不再是敌人。

不需要他的时候,他次次碍眼,需要他的时候,他人又不在。

唐云羡决定直接出手抢人。

她藏在屋顶,看了看手中的弦轴,绷直手臂,往外甩去!

弦轴正正好好击中了一个站在湖边看热闹的人,那人本来身形就胖,这样的力道摇晃着就往湖里跌去。

“救……”

接上他没喊出的是水花乱溅的声音,紧接着金属抽离刀鞘的阵阵嘶鸣吓得人群四散而去,禁军们握刀在手,驱散人群后朝湖边整齐得戒备,可这时,从天而降的黑影两掌击中离穆玳最近的两个禁军的后背,他们吐出的鲜血和雨点一起落在了地面。

下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这种沟通失误相当于瞎子说:看我眼神行事

第38章

穆玳惊讶得望着从天而降的人, 她当然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唐云羡, 她只是不敢相信,明明自己大费周章警告她离自己和独一亭远一点, 她怎么还是杀了回来。

唐云羡出手时眼中像点亮了琉璃的风灯,夺目的一点光芒饱涨。训练有素的禁军发现上当后重新开始合围,唐云羡左手扯住穆玳的腰带, 穆玳清晰的感觉到这只胳膊在碰到她时轻轻抖了抖。

“杀!”禁军朝她攻了过来。

雨势变大,禁军的火把正在慢慢熄灭, 唐云羡拖着穆玳后退, 第一列禁军的刀锋划过她们面前, 两个没有武器的人在这样的对垒中没有任何优势,更何况穆玳没有办法与唐云羡并肩作战。

金属冷冽的寒光照亮雨丝,光影的明暗之间充斥着杀机,唐云羡一个人应付眼前的危机倒还能脱身,但身边一个穆玳足以拖慢她的脚步, 禁军齐齐上前, 出刀俨然如阵, 刀锋所到之处雨丝也断裂开来, 可他们的火把却在这时熄灭。

唐云羡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她一直疲于躲闪,这时却无声地笑了,她一把推出穆玳,回身踢飞最近的一个禁军,蹬着他的心口朝相反方向一跃,豹一样落地。

“她们分散了!”有一个禁军在暗夜的雨中喊道。

在黑暗中视物对玉烛寺的人和禁军都不难, 可有着雨幕的遮挡,视野毕竟受限,周围的许多百姓还没有彻底散开,唐云羡往湖边退,又重新拉住穆玳的胳膊,“你先走。”她也不顾周围都是耳朵,朝这穆玳这样一喊,穆玳刚想问她,自己到底能往哪走,却被唐云羡捂住了嘴。

禁军听到巨大的水花声,他们本来就往湖边唐云羡后退的地方逼近,听到落水的声音知道她们后面没有退路,必然想从水路逃跑。

“水里!”

湖水任凭大雨撕扯,柔波撕扯着吞噬最后能够视物的光线,善于凫水的禁军有的扯下甲胄已然跳入水中,其余人听从牙尉调遣,开始沿着湖岸围搜。

人群还处于惊慌中,朝四处散去,穆玳闻到浓重的血腥味,这味道她不能更熟悉。唐云羡没有把她推到水里,被踹入水中的是一个凑热闹摊贩的小摊。

唐云羡可不是死心眼的人,她连当年被禁军精锐围剿的地宫都跑得出来,死里逃生的感觉她又无奈又有几分自信。她感觉到雨点,便等着雨势变大后再动手,火把熄灭人群混乱,即使穆玳不会武功,她也有办法脱逃。

她们顺着奔散的人群一直往北跑,雨越下越大,穆玳鼻尖萦绕的血腥味和雨的潮气一样越来越浓,她想开口询问唐云羡是不是受伤,但疲于奔命已经让她上气不接下气,原本这条她们脚下的街路在晚上是最热闹的,街道两边挂满店招和灯笼,雨季时店家会把迎风招展的旗子换成木牌,雨敲在上面叮叮当当,热闹好听。但今天,随着她们一路跑,路边的摊贩都在急着收回摆在外面的铺摊,禁军在抓人的消息不胫而走,最近帝京人人自危,谁也不敢触霉头。

穆玳的手腕都被唐云羡握疼了,她们泡了湖水,又这样一淋,狼狈至极。她的腿像被水草缠住,迈开都十分艰难,又踩踏倾泻着绵绵雨水的地面,怎么都使不上力,更不知道唐云羡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终于,她在一堵院墙前停了下来。

“这是……哪里?”穆玳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眼前花白一片,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她的幻觉。

唐云羡没有回答,而是拖着穆玳的腰,腾身一纵,跃过了院墙,可她的手像被烫到似的又缩回来,两个人脱了力,双双摔进院子里一片花丛中。

一道寒光闪过,停在穆玳面前一寸的地方,她愣住了,背后靠着唐云羡也无处躲,顺着青色的直刀朝上一路看去,最后定格在她眼中的是禁军校尉秦问的脸。

秦问也愣住了,他听见院子里有动静提刀来看,结果看到两个在雨里摸爬滚打的姑娘。

“帮个忙。”唐云羡咬牙站起身,她的左手臂抖得厉害,右手提起穆玳的衣后领,“别在雨里问那么多话。”

秦问的刀还斜在面前,穆玳在唐云羡手上拎起拖着地就绕过他,径直走向了他的屋子。

这里离禁军的卫所很近,秦问平常不住在高门深宅几十口人的家中,就在这个别苑单住,方便每日点卯和执行御令,屋内陈设简单利落,两个落地的架灯照得不大的房间竟有种温馨的明亮。唐云羡进屋后才松开手,穆玳原本跌在地上,蹭得站了起来。

秦问跟着她们走进来,关上了门,“现在可以问了么?”他比屋里湿淋淋的两个姑娘显得还要冷冰冰的。

唐云羡自然得和回自己家一样,“让她在你这里躲一段时间。”

秦问还是第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她和你一样是玉烛寺的人?”

“谁和她一样!”穆玳喘匀气后第一件事就是横眉立目,明明灿若朗星的眸光此时却凶神恶煞,“唐云羡我问你,你是瞎吗?我费尽心思才想到这个方法,既能让你不被发现,又能让你收到我的传讯,为了这,我还像傻子一样假装落水,你呢?你居然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