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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烛寺佳人录(40)

唐云羡点头,郑重说道:“这件事不能再拖延,一刻都不行,明天清衡想必也会跟在贵妃身边一同出宫,我见过贵妃,再带她走。”

“你怀疑这件事是宫中之人所为?”长公主一向聪睿,唐云羡话说到这里,还让清衡离开,可见是有了确凿的证据。

许久,唐云羡低声答道:“我怀疑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又沉默了一会儿,她再次看向长公主,“对了,有一件事我还想和长公主确认。”

“好,你问。”

“皇室的宗亲都会记录在案,外戚会有记载吗?”

“不会,但有例外。”长公主笑了笑,“太后当年为了抬举自己被贬斥的娘家,倒是给他们都记上了宗牒,所以也只有她的家人是我朝有记载的外戚了。她死后这些东西也都留在记录里,起初是为了方便株连,但后来太后的家人其实本也就寥寥无几,所以并未抹去。”

“我想看看。”

“这些都在鸿胪寺,你拿着我的令牌去翻看不会有人阻拦。”

唐云羡向公主道谢完便离开了,徐君惟一直站在旁边听着她插不上嘴的对话也有些困倦,她抻了个懒腰,“公主,那我也去休息了。”她正准备走,却看见公主的脸在灯火的掩映下满是忧色,“公主?”徐君惟有些担心的又唤了一声。

“云羡今天很奇怪……”长公主依旧看着唐云羡离去的门口,那里已经只有紧闭的门扉。

徐君惟本想说起白天遇到时平朝的事,可想到唐云羡未必喜欢别人谈自己,哪怕是公主,所以她也只好心虚的随声附和两句,然后赶忙和长公主告辞,逃之夭夭。

雨来得快去得急,方才还磅礴的雨势这会儿已经成了廉纤细雨,徐君惟索性伞也不打,来到唐云羡住得房间门口,可是门关着,里面漆黑一片,徐君惟以为她睡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干脆敲起了门。

“小唐!”

里面没有回应。

徐君惟推门而入,房间里哪有唐云羡的人影。

“奇怪,这么晚跑哪去了……”她嘟囔着把门重新关好,看了看阴沉着的雨天,心中满是被淋湿了的不安。

唐云羡躲开了守卫,跳进鸿胪寺衙门的高墙里,她不想等到明天了。

因为浑天监察院的失火,各处衙门都加派了守卫,但却难不倒她,轻松施展轻功她便进入藏纳皇家宗牒的书库。唐云羡轻松找到长公主所说的太后母家那册记载,太后姓闻,前几页看到的都是她家先祖是如何建功立业积攒下累世公卿的家声,中间原本写得是闻家为国尽忠戍守边疆,但后面已然标注修改,说此非真实的记录,真正的情况是闻家获罪,男子均处以极刑,女子和小孩都被发配极北戍边。再往下便是那一年太后最风光的时候,她召回自己受苦家人的名单,唐云羡一直往下看,终于借着火捻熹微的光找到了她要的记录。

闻家从极北只活着回来了十一人,其中十个女孩,一个男孩,男孩是太后胞妹的儿子,回来后被太后亲自收养,改姓闻,成年后进入禁军。然而在七年前宫变中,此人妄想假传太后的诏令调禁军如果,为校尉秦问识破后亲手诛杀。

太后的胞妹原本是高门远嫁到富庶宜人的锦阳城,受连累是因为那时她刚好带着自己刚出世的儿子回帝京探亲。

她没有从极北苦寒之地活着回来,但她的儿子回来了,成为幸存的十一人之一。

在改姓闻之前,这个孩子仍然姓着父亲留给他的姓氏:时。

唐云羡合上狼毒纸裁成的宗牒,缓缓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哼哼!

第33章

海纳天华, 济世弘光, 海华观得名于太祖的一句盛赞,也是帝京第一寺观道场, 平时受百姓的香火供奉,但重大节祭这里便只有皇族方可登山一拜。

出了帝京往北,道路已不像昨日那样通途坦行, 贵妃的仪仗打皇宫出城,沿路农田边早就拦好了鲜红的帷幔, 再到山下早有皇家专享的别苑歇息。蜿蜒的队伍像一尾浩荡长鱼, 终于在这里停驻, 仪仗和禁军上山后,山下的防备显得有几分松懈,唐云羡不费力气就混入其中,跟着禁军上山实在是太冒险了,不如等在这里, 贵妃上山的銮驾在返回皇宫前必然是要折返此处休憩的。

花园最西北空着的楼阁, 唐云羡藏好被她打晕的宫女, 换上她的衣裙, 刚迈出门,脚步声就从拐角的长廊传出,唐云羡只好又躲回房内。

隔着窗,一行宫女像列队的雁走了过去,唐云羡不经意一看,走在最后的宫女正是清衡。

刚巧要告知她尽早离开, 唐云羡也不等人走了再去找,眼疾手快推开门,双臂蛇一样捂住清衡的嘴,揽住她的肩,在她根本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扯进了满是灰尘杂物的房里,门悄无声息关上,宫女的一字长蛇阵越走越远。

清衡要反击的手已然伸出逼近唐云羡的喉咙,可她看清后手就垂了下去,眼里的惊慌换成惊喜,唐云羡的手这时松开了,“云羡,你是又有什么消息要带给我吗?”

“是,离开这里。”

唐云羡平缓的语调里有警告的意味,清衡愣住了,“发生什么事了?”

“问题出在宫里,我怀疑贵妃和这件事有关,我来是通知你赶快走,剩下的我来处理。”唐云羡每个字都交待得极为干脆,不是命令,但比命令还斩钉截铁。

清衡一向凡事最听唐云羡的话,点头道:“那你小心,我一会儿就想办法离开。”她顿了顿,还是不放心,”那你呢?想好怎么脱身了吗?“

“当然,在想好脱身的办法前我是不会来的。”唐云羡笑了笑。

清衡一笑,也觉得自己多虑了,语气也轻松了许多,“对了,我方才见到了时大人。”

“他?他来做什么?”唐云羡顿时警觉,心底还是有股奇怪的焦灼忽然升腾起来。

“我也只是顺口一提,他来做什么我并不知道。”清衡想起徐君惟和穆玳提了时平朝后的惨状,也不敢当着唐云羡面前多说,但迟疑后还是又开了口,“你生气了?”

“没有。”唐云羡嘴上这样说,嘴角却还绷着,“你在哪看见的他?”

“在别苑正门,听说浑天监察院有些老旧的仪器存留在了海华观,原来的那些烧毁后,他们就来拿些能用的。”

“好,我知道了。”唐云羡沉声说道。

她让清衡先行离开房间,过了一会儿自己才走,贵妃还没有回来,别苑前,停靠的车上还在卸下皇室为这次法事专门准备的供奉,一次运到山上耗费时间太多,所以先留在别苑,待贵妃銮驾回宫再由海华观的人取走。

宫女和太监一排排站好,人人取什么,负责的鸿胪寺官员就在簿册上勾掉什么,有条不紊很是规矩,唐云羡并没发现时平朝,她也随意取了些贡烛,记录过后再回到别苑内。皇家的别苑自然极大,这次因为圣上没有亲自驾临,来的随从也并不是很多,别苑看起来还是空荡荡的,唐云羡绕几个弯就走出了人多的地方,她正准备把领来的东西扔进一边的井里,却听见有脚步声跟在自己的身后。

她回头,看见时平朝已经走到了离她很近的地方。

他如果一直跟着自己,自己现在才发觉吗?她一向对自己的武功本领极为自信,可看到他已经走到和自己伸手就能相碰的距离,心中更是戒备和诧异。

时平朝见了她还是下意识的笑,可他再怎么笑得人畜无害清澈见底,唐云羡都不再会为此心神不宁了,然而时平朝还是微笑着,好像之前的沉默与不快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唐姑娘。”他还是这么叫她。

“时大人。”唐云羡也还是用原来的称呼,可这三个字冷得像灰青色的铁片,脱口而出后时平朝也愣了愣,可他很快又弯下好看的眉眼,勾起干净的笑容,“上次的事……唐姑娘会不会觉得我胡思乱想又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