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白醴(16)

作者: 小女子酷酷的 阅读记录

我想起花稻评价我的话,他说我没有个正行,和李重阳这等规矩的君子,简直是千差万别。我不屑地瞥嘴,暗道,花稻也不是和我一样,又凭什么说我?

我没想到,我竟然会遇到李重阳。他就坐在山中小亭子里,背脊笔直,旁边是涓涓泉水,沿着山涧无声流下,引得山石染上青苔。

我提气跃起,踩着树梢,几个来回,掠到他跟前。

“你怎么来了?”我问他。

李重阳摇了摇手上的一坛醴酒,“来找你喝酒。”

“唉,可惜没有下酒菜。对了,花稻那个傻子有没有通知你,我们最近没有时间下山游玩了。”

李重阳不语,不知从哪里变出酒杯,放在我面前,给我满上。我不客气一饮而尽,只觉唇齿留香,啧啧舌头感叹,“上品!今日怎么有大手笔?”

李重阳见我展开笑颜,这才跟着笑笑,眉目温顺,“你与花稻吵架了?”

“没有。”我坚决回答,后察觉回答的太急促,显得有些心虚,便泄气地趴在石桌上,补充道,“也不算吧。你又怎么知道的?”

“平日,你对外人称呼他,都叫他师兄的。今日,却直呼他名姓,我又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来。”

我沉默,李重阳也不言,然后,我们两人久久没有开口。

李重阳不问我俩为何不合,只给我倒酒,好像真得是找我喝酒来的。

直到那一坛醴酒见底,他一直没有多问我一句,我忽然就有了倾诉的念头。

“君子为什么要远庖厨?”我问他。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君子仁慈,怜惜禽兽的性命,虽不得不食其肉,可见到还是忍不住悲伤,为免伤怀,故,远庖厨。”

“那,要那慈悲之心有何用?还不是吃了那禽兽,这样不是很虚伪?”

“这是谁和你说的?”

“花稻。怎么了,我觉得他说的很对,而且,那个虚伪的人就是我……”我觉得花稻说得很对,看到李重阳不赞同的目光,我又心生疑虑。于是,我万分纠结,桌底不断搅合手指,声音也越来越小。

“此言非也。积水养鱼终不钓,深山喂鹿望长生。天下万物万民,生之不易,死之可惜。君子的仁慈,与食其肉是两码事。食其肉,是人之根本需求,不然,人会活不下去。这并不妨碍君子的仁慈,好比,仁君和暴君,虽然都会食其肉,但是,仁君不会因为自己一时兴起便会要它们的命,暴君不然,所行所止,全凭兴趣使然,杀戮只为自己一时愉悦,此是无道的。天下有慈悲的仁君,这样,天下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若是君子不仁慈,手段残暴,那么,百姓也将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你说,仁慈重要不重要?”

我被他说服了,重重点头,并且得出一个结论,“一个人的仁慈与否,是对别人比较重要,是吗?”

李重阳迟疑片刻,然后点头。

问完他这事后,我心情舒畅。

我一直觉得,我虽做不成君子,却也不会是虚伪的小人,顶多是一俗人。直到昨日,花稻说我虚伪,我才心中发虚,以为自己真的是那虚伪小人。又是愤恨自己,又是迁怒花稻,不想理他。现在听完李重阳的解释,豁然开朗。

我摘下头上花冠,再手中转了两圈,一时兴起,顺手转将花冠套在他头上。

那花冠被戴得歪歪扭扭,不像平日他那般端庄模样,两种气质交杂在一起,有三分好笑,我头一歪,不禁咧嘴笑了。李重阳不察,被我得手,又见我笑话他,只目不转睛地瞧着我,神色呆愣,好像反应不过来,倒是像那只愚蠢的松鼠。

“你这倒是真像李灰耳的的爹了!”我笑着调侃他,之后出了亭子。

一桩心事解决后,我心情舒畅地忍不住蹦了起来。走出老远后,猛然想起还未和他告别,转头,却瞧见,李重阳端坐在柔和的夕阳下,垂眸浅笑,宛如一块上好的璞玉,经过夕阳的洗礼,而发散出暖软的光芒,直抵人心,当真是如玉君子,世上无双。

“李重阳,”我大喊一声,故意惊扰了他的一方安宁,对着他挥挥手道,“我走了!”

李重阳身躯微动,抬头,像是受到惊扰的小鹿一般。不过看不清他眼睛是不是和林间小鹿一样湿漉漉的,惹人垂怜。他又一笑,眉眼有着他独特的温柔,回之我以挥手,示意他听到了。

我几分醉意上头,身子东倒西歪地离开。

第12章 第 12 章

次日,我找上花稻学御剑,他没少对我横眉冷眼。我自知心虚,少不得俯首做小,端茶倒水,陪着笑脸。

再一次看烦我笑脸后,花稻胳膊勾住我脖子,用力一勒,额头爆出青筋,做出一副想勒死我的样子。可他却自己收着劲儿,白白废了半天劲儿,不过是与自己叫劲儿,碰都没碰到我脖子。他这样子,我愈发心虚。

他松开我,咬牙切齿道,“我不过瞎说你一句,你还给我耍起脾气。你师兄我说你一句,还说不得了!”

我连连作揖,急忙赔礼,“自是说得的,说得的。”

他气顺后,对我下手愈发毒辣,我理亏,只能欲哭无泪。

这一个月过去,师父验收时候,我不出意料地半空中狼狈跌落。还好花稻接住我,才没有摔伤。

“徒儿无能,即刻去思过崖。”花稻单膝跪在师父跟前,“不过,在此之前,有些话还要与师弟说说。”

师父颔首允了。

他拉我到一旁,背对师父,欲要窃窃私语。我自觉无脸面对他,一直低头,不敢看他。

“我与你说话,低头做甚。”他拍了拍我脊背,我才艰难地抬起头来,望着花稻。

花稻脸上倒是散去前些日子聚集的阴霾,“虽然这一个月,我没给你好脸,但小阿醴你也勿要责怪师兄。一个月学会御剑飞行,分明是师父有意难为你,但是毕竟师门有命,莫敢不从难为。等我出来,在带你下山游玩。这一个月,我也给了你不少罪受。你,受苦了!”说罢,他捏了捏我的脸,声腔中几分内疚。

听闻最后几个字,我忍不住鼻头一酸,泪眼朦胧,狠狠点头,“师兄,是我连累你,我等你出来。”

花稻不在意摆摆手,大摇大摆离去,背影格外洒脱,我愈发觉得对不起他。路过师父的时候,他还深深作了一揖,低声说了句什么。

花稻离去后,师父对我说,“你既然没学会御剑飞行,那下山之事,便推迟一月。这次,我亲自教你。”

“推迟一月?”我瞪大眼睛,心中顿时百转千回,语气有些殷切,“师父,那可否先别叫师兄面壁思过,再让他教我一月?”

我怕师父不同意,又补充道:“您前日说得是下山之前,师兄教会我,而今您推迟一月,就是未到下山之期,他自然可以教我。您万万不可出尔反尔。”

师父目光复杂地盯着我,“你可想好了?”

我点头如捣蒜。

师父垂眸沉思片刻,问道:“你可知刚才花稻路过我身边时,低声说了句什么?”

“什么?”

“他说,‘白师弟的天赋实在奇差,这一个月学不会我也实在无法,可否师父能轻罚我些?’我没有应他。”

“……”我心情也跟着复杂起来,对着师父深深作揖,“师兄自作孽不可恕,师父英明。”

师父颔首,觉得我说的十分有道理,飘然离去。

一个月后,在师父的亲身教导下,我终于含泪学会御剑飞行,穿着和师兄弟们一样款式的白衣校服,后脑扎起一个圆发髻,用木簪别起,随师父下了山去。

我满心兴奋,忘了这一个月来吃尽的苦头。下山之后,我才想起,还未问师父,此行去往何方,又为何事。

师父回答,说是去燮国,为燮国的皇帝,做那祭天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