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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醴(103)

作者: 小女子酷酷的 阅读记录

许是因为我这辈子,大风大浪见多了,遇见他这般面目狰狞的人,也不甚害怕,只愣了愣,而后拱手行礼,问道:“不知这位是......”

姜玉阳扶那人起身,而后转头对我道:“这是我师兄,早些年被魔道人折磨,断了四肢,又坠落悬崖,伤了舌头。”

我心中一动,问道:“不知他的名讳是......”

“他姓白,上星下宿......”

星宿!我如遭五雷轰顶,慢慢走到他床前,问道:“星宿?你是东方星宿。”

他点点头,眼睛里泛着水光。

我目光落在他断掉的手腕处,轻轻抚了一抚,顿时对他怜爱不已。那年,他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就惨遭重九毒手。

姜玉阳见我师徒二人相认,不由为之动容。

姜玉阳对细细说着他是如何遇到星宿,星宿这些年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姜玉阳五十多年前来到万宗山,本求一长生,不料来到时候,发现万宗山已成一片荒痕,本沮丧不已,却不料遇到星宿的。

那时候星宿躺在海岸上,奄奄一息,他便救了星宿。星宿这五十年来过得很不好。后来,他又设法建立了云来观,收一些徒弟。

听姜玉阳把星宿遭受的苦难一语带过,我心中顿时百感交集,想着那定是很难熬的岁月。我盯着星宿,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句话,“星宿,你受苦了。”

他却笑了起来,似乎不甚在意。我别过头去,怕泪水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我二人又静坐片刻,后来,姜玉阳说,星宿该休息了,我才出去。

我出门那一刻,瞬间被抽光了力气,坐在台阶上。有些话,我不能当着星宿的面问,我抬头问姜玉阳:“他过得很不好吧。”

姜玉阳坐到我身侧,颔首:“起初很不好,我知道你们万宗派的都会法术。可是星宿的法术被废了,我看着他神情抑郁,每天都在自残,想要死去。后来,我常常劝他,他自己慢慢想通了,才作罢。”

“我就知道。”我捂住脑袋,不敢想象他是如何熬过去的,瞬间觉得自己老了。

“你不问问我为何会来万宗山吗?”姜玉阳目光温和地盯着我。

我被瞧得略微有些不自然,他才转过头去,目视远方道:“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

很久前,我是个浪荡的富家子弟,每日只知道斗鸡走狗,无所事事。有一阵子,我对修行感兴趣,常常看那些能人异士表演一些奇招,也不时打赏他们一二。

有一天,我看到两个走钢丝的变戏法的人。便打赏他们一些银钱。

夜晚,我在一人很闷酒时候,那个人就凭空出现了。他好似一个落魄的小乞丐,坐在我对面,脸上身上脏兮兮的。他对我说,‘我瞧你出手大方,专爱看一些戏法。那你悄悄我这个戏法值得你打赏多少银两。’我那时候脾气很坏,别人非要我做什么,我偏不做什么。

我就对他道:‘你说叫我看看,我就看啊?凭什么?’

他眼睛直直盯着我,像是看透了我的灵魂一般,然后把我跟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对我笑眯眯道:‘如今我喝了你一杯酒,受你恩情,自然要回报你。道术讲究相衡,你别叫姑奶奶我白白废了几年的道行。’

我听他自称姑奶奶,才知道原来跟前的人是一个姑娘。而后,她便提溜起我领子,仗着一把竹剑,带我飞上天去,御剑飞行一周。

我害怕极了,不敢往下看,就一直盯着她的脸。起初,我当他是男子,所以也没细看。这时细细一看,她五官端正,清秀得很。一时痴了。

她以为我是吓呆了,洋洋得意,把我甩在一层高楼屋顶,在我身边坐下。清了清喉咙,一脸认真道:‘你瞧我这把戏是不是比走钢丝要好很多?’

我点点头。她脸上一喜,而后道:‘那你觉得你该不该打赏我一二?’

我那时候因为她是天上下凡的神仙,没想到她竟真得是为了银钱,便看着她没说话。她忽然脸色通红,半遮着脸道:‘算了算了!’

然后又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真是丢人,又没算准。’‘卦象上显示他的确是个乐善好施之人呐?怎么回事,奇怪。’的话。

说完,她拍了拍脸,要放我下去。

鬼使神差地,我便掏出银钱,把身上的银两全都给了她。她有些谨慎地借过,掂量掂量,然后一脸疑惑,问我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

我知道,自己只是想见见她,就对她说,‘你多带我飞几次就可以。’她摇头拒绝,不行,我得罪了你们这里的首富,不能白日露面,再呆几日就要离开了。不过,临走时候,我带你去做一件善事吧?

我有些失落,因为我刚遇上她,她就要离开。临走那天,她背着一大袋子东西,在一夜晚,带我飞上天空。

她对我道:‘你做过善事没有?今日,你就和我一起去做善事。’

说罢她把袋子递给我,我打开一瞧,发现里面都是些铜板。她告诉我,等到了城隍庙便的贫民窟,叫我就给他们撒铜钱雨。

铜钱散了遍地,一些流民出来一通哄抢,而后瞧见我们,便以为是老天开眼,神仙下凡,便对着我们叩首。我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人感激,心中有所触动。

我们接连撒了几晚。后来她离开了,临走前,她偷偷告诉我,她偷了首富家的许多银钱,埋在我家后院。等有时候叫我替她行善,分给贫苦百姓。

我问她,她来自哪里,她说她来自万宗山。我又问她何时能相见,她说,我把那些钱全都行善积德之后吧。

最后,我问她,她叫什么名字。”

姜玉阳转头盯着我,我讪讪一笑,大致明白,他口中说的人是我。具体情况我记不大清,只记得那时候,发生战乱,我去的那镇上,流民许多,每天都有饿死之人,很是凄惨。

我看出王家太爷有难,本想着求那首富王家救救那些可怜的百姓,我便救救那太爷,结果却被赶了出来。没几日后,那太爷死去,他们责备到我身上,我只能东躲西藏,自顾不暇。

之后,我瞧见一个富家公子,时常打赏那些耍杂技的,我又算了算他命数极好,是一百世流芳的善人,便想和他做交易,但是,他对我不大友好,我就带他上天,吓了他一通。

后来不知道怎么,我俩一起行善积德,给流民发起铜钱雨。再后来,我就回山了。

姜玉阳笑了,连带着他眼角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都充满笑意:“她说她叫白醴。后来,我用那些钱行善积德完后,她总也不来,没法,那我只能去找她。最后,我就找到这里,阴阳巧合,救了她徒弟一命。还在这里开宗立派,当了一辈子的道士。”

姜玉阳说得我有些羞愧,我便急匆匆离开。日后,每次来这里见星宿,遇见他,我都感到不大舒服。

日复一日,星宿精神气却不大好。有一天,他难得神清气爽,和我一起坐在屋外看日落。

夕阳铺在身上,温暖到人心底时候,又叫人充满别离的忧伤。他用两只断了的小臂,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给我。我接过,发现上面写了两字,“齐纳术”,是师父的手笔。

这书我看过,讲得是吐纳运气之术法,是习御剑术最基本的法子。

我翻开一页,看到里面却不是我熟悉的开篇,而是几个歪歪扭扭地大字,“白叶是个讨厌鬼。”

我继续往后翻,“我又被罚写经书了。我好气,白叶是个坏蛋,就知道罚我,真是够了。”

旁边有两个小字,是师父的字迹,“稚语”。

“和明轩打架了,气他娘死我了。为什么不罚明轩,是他挑衅的。我被打伤了,白叶还罚我,太不公平了。我也要往白叶被子里放虫子。”

后面是师父的评语,“尔敢,不思己过,该罚。”

“算了算了,不放了,他肯定会发现的。到时候难受的又是我了。”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