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夏辰却有点尴尬。
“你要不在我家兼职门神得了。”他笑叹了一口气,朝黑着脸幽幽望着他的叶铭说。
生吃(五)
默默盯了夏辰几秒,叶铭开口:“但你的工资是我发的。”
夏辰闻言一哽,咂舌:“我说你们这些人,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了干嘛还要说出来呢?男人都是要面子的懂?”
撞枪口上不明所以的叶铭挑起一边眉梢,明晃晃抬起头直视那个拿后脑勺对着所有的男人,话却是对夏辰说的:“昨晚才预约的火锅,还没吃呢你就上火了?”
夏辰:“……我预个告,有意见?”他边说边从里面走出来,反手将门关上了。
叶铭眼底微动,笑了笑。
夏辰还想着刚才环胸站在阳台窗前完全没往这儿分出一丝注意力的男人,心情不怎么美丽地习惯性拿钥匙锁了门。扭了两下后才反应过来那个男人是在自己家里,连忙又插|着钥匙反转了两圈,把钥匙拔|出|来时又想起在外面锁的门能从里面打开,只要人在里面他锁不锁都无所谓。
门边咔咔嗒嗒响了一阵,祁夜桥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继续隐形。
握着光秃秃一柄的钥匙,夏辰朝叶铭扬扬下巴,“外面说,别站我家门口影响居容。”
叶铭哂笑。
两人慢吞吞逛着走下楼梯。
大老板就在一边,夏辰也不急着去上班了。
“说说?他是谁?”叶铭把手揣进兜里问。
早上天寒,没有阳光,冷风一股股尽往人脸上刮。直到出了楼梯走在宽敞的石板路上,夏辰才拉了拉围巾遮住口鼻,闷闷地说:“唔,一个朋友。”
“朋友?”叶铭一愣,不怎么信,“我只是去处理了个场子半个月,不是出国了半年。”你要真结交了新朋友我会不清楚?
“我知道啊。”夏辰点点头,“就是朋友,前几天刚认识的,一见如故。”他顿了下,轻笑,“还同乡。”
“同乡?”叶铭诧异,“田星?X城?”
夏辰吸了吸鼻子,说:“田星。”
田星村?叶铭皱眉。
因为夏辰小时候的遭遇,他对这个地方可以说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好感。
那么连带着,他对那个男人也生不出什么善意了。
夏辰的童年并不好。
他的父亲曾经混迹黑道,跟叶两兄妹的父亲曾是过命兄弟,年轻时候两人可谓叱咤风云,很好地诠释了一番古惑仔之潮流。后来两人相继成家,便各自作罢回乡,不再接触黑道之事。然而在夏辰出生不到一个月时,他的父亲就被仇家暗算乱刀砍死在了自家门前,夏辰的母亲在那之后遭了殃,几天的时间,被人折磨又势单力薄的女人将年幼的儿子隐秘丢下后,从此杳无音讯。
社会上的善人多,恶人亦同样不少。
夏辰理所当然地被收进了福利院。
但那里与其说是福利院,倒不如说是个人贩子匿藏点,来领|养孩子的人不是有神经质行为就是有严重的不良癖好。
一年后,夏辰被人收养。刚开始这对夫妻对他很好,将他当亲儿子对待。但没过几年,这对夫妻婚姻不和,很快离了婚,六岁的夏辰跟着男方生活。
然后就是两年的黑暗时光。
男人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常常控制不住自己对年仅六岁的夏辰出手。
这一开始,就是长达两年的虐|待毒打。
然后叶家兄妹的父亲、夏辰父亲的过命兄弟叶先生终于找到并带走了他,夏辰脱离苦海,却从此对大空间和与人共住有了阴影。
八岁的夏辰瘦弱到近乎脱形,带走他时,小小的孩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要一个人住。”
也因此,夏辰从不会留谁在家中过夜,也不会夜宿任何一个人家里。
料峭的西风将天空刷得愈加高远,汌城的冬季不会下雪,只有凛冽寒风呼呼哭号。
青草株株枯黄,冬也渐渐深了。
叶铭偏头望向这栋居民楼的三层,夏辰居住的房户。站在阳台边似是透过玻璃窗户俯瞰的男人被墙壁遮了一半身影,视线遥远飘忽,叶铭总觉得自己有一瞬是与男人对上了目光的。
风声吟吟。
他转回头,面色凝了凝。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就当我处于这么个状态好了。”夏辰在一旁说。
夏辰并没有将人藏着掖着的意思,昨晚没给俩兄妹说实话不过是怕他们在那种正好的时机里多想,男人又是伤患模样,保不准会被俩兄妹当成什么危险人物……虽然人家的确很危险。
而到时候就不是夏辰一个人的性命被人捏在手中了。
“十年来我们没在你家过过夜。”思绪一打岔,他就听叶铭略带幽怨如是说。叶铭想着,那个匆忙一瞥而过的男人,要是没看错,是裸|着上身的吧。
夜宿这件事情简直不要太明显啊!
夏辰听到他的话却是灵光一闪。
“哎呀都说了自己知道还说出来干嘛!要说也别让我听到啊。”他叹气,抬手拍拍叶铭的肩,换了一副深沉表情说:“嗯,没错。”
没跟上他思路的叶铭愣,“什么没错?”
“你想的没错。”夏辰说。
“我想了什么?”叶铭遂迷茫。
“啧,”夏辰说,“还装傻。”
叶铭:“???”
“诶这让我自己说出来多不好意思。”夏辰突然害羞似的一捂脸,语气竟、带、娇羞!
叶铭被自己想到的后面那俩字吓得差点没一个脚下打滑呲溜出去。
日了,这什么狗屁思想。
“所以说你说的我知道的想到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他略显无奈崩溃。
“……”夏辰捂着脸,细听之下还能听到他嘴里发出的做作的迭串啧啧声,两秒过,他抬脸,严肃地说:“没错,就是你想的,他是我男朋友。”
叶铭:“……”
意外来得总是特么的措不及防。
祁夜桥淡淡的目光似乎穿越了现实,茫漠而涣散地囊括了四周所有可见物,却又虚无得仿佛什么都没入进他那双冷漠的眼里,像一只孤狼般孑然傲视着这片苍茫土地。
窗户覆了一层霜。
他静静矗立于阳台一角,心里想了什么自己却不知道。
他只听到了一阵交谈声,那小子和另一个人的。
他也听到了关门和脚步走远的声,也是那小子和另一个人的。
哦,他有名字。
叫什么?
“夏辰。”他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然后又念了一遍,“夏辰。”
夏——辰——
余光瞥见有人看过来,他无所谓地转着眼珠。窗玻璃犹如被天间涂了一层雾气膜纱,逐渐而又不可抵挡一般剥夺了祁夜桥看向外面那个世界的权力。
眼前一片灰灰蒙蒙,空空落落。
想着两人或许已经走远,祁夜桥慢慢挪步在屋里随便晃走起来。
一圈又一圈。
他垂着头凭感觉一一走过。
最后,他停下来,不知是不是转多了还是伤口导致的发晕,他只觉眼前兀然扭曲了一瞬。
脑海中男人的身影一直挥之不去。
叶铭出现在这儿实属意外?
才怪。
这位美男子还就是专门来这儿查看夏辰最近的情况的。
他倒是想过昨晚夏辰对他们兄妹可能隐瞒了一些事,夏辰自己不想说,那么他们作为好朋友及前女友自然不会张扬着要他吐出来,毕竟谁没有个秘密不是?
何况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们也不会为这点儿小事就对夏辰抱有怨怼或者心里不舒服,最多像叶灵灵那样,坑上这人一把而已。
友情不一定就要对对方知根刨底,包容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传统国之美德。
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竟会在夏辰家里见到另一个人。
还是个男的。
又或者他想过,只是从未放在心上去当真。